第三百五十七章 阿狗

吞下兖州，版图胖了一圈儿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很多。

比如，运送粮秣，看管流寇，整理户籍和土地，都需要人手，而萧瞻的人才库，出现了断档。

短时间内，他找不到那么多办事儿的士吏，最后，只能县令当郡守使，功曹当将军用，但是远远不够，他一边发愁怎么招揽人才，一边关注南、西、北三边的情况，这三个地方目前没有坏消息传来。

夺取青州的计划，少不得要搁置一段时间，至少得等兖州全部消化完再说。

兖州告一段落，萧瞻要回京都继续忙，古道上，秋雨绵绵，青伞下，成楹为他送别。

萧瞻倒是很想将成楹一并带回去，奈何兖州不能少了大将坐镇，要是成楹一走，刚刚压下去的流寇头子们只怕立刻揭竿又起，真是让人头疼，况且，成楹还要部署日后进军青州的一应事宜。

“臣接到公孙俊驰的信，他有意投降，约臣几日后在兖、青的交界处，千乘郡的狄县会面，商谈投降事宜。”

这封信萧瞻也看过，如今他的势力已然强大，且是根正苗红的萧氏子孙，登基为皇名正言顺，各路军阀有意投降，混个高官厚禄很正常，因此萧瞻没有多想。对公孙俊驰这个人，他了解的不多，只知此人相貌丑恶，但本事不小，当初颇得舞阳王的看中，差点将成楹和萧子瑜一起歼灭在固城山下。

看成楹的意思，她是准备到狄县去一趟的。

萧瞻嘱咐她小心，临了又恋恋不舍问：“什么时候能回京都？年底前能回来吗？”

“臣尽量。”

萧瞻不禁皱眉，成楹轻轻抱了他一下，把侧脸埋在他胸前毛茸茸的领衿里：“陛下，您身上的气息真好闻，我真希望能时时刻刻闻到。”

她笑着抬起头，伸出小指勾了勾萧瞻的小指：“就这样说定了。”

萧瞻拂了下她的头发，再次叮嘱：“万事小心。”

马车悠悠，几日后行到陈留郡，这里刚遭过大战，跟打成白地差不多，天色擦黑，萧瞻的车驾想就近寻处官驿过夜都做不到，最后只好去了杞县的军营，营中多的是还没被安置去处的流寇俘虏。

萧瞻简单用过晚膳后，正要就寝，桓冲却来禀报说：“陛下，有个流寇自称与您相识，想见您一面。”

“认识孤？”萧瞻很是疑惑，想来是他下马车时候，被人看到了。

两个士卒将人带进来时，萧瞻一开始没认出来，只觉得此人身材瘦小，有些熟悉，待这人把乱成杂草一般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肮脏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情不自禁喊道：“阿狗，我是小桐啊。”萧瞻活似被雷劈了一般。

小桐，正是当初萧瞻上吊不得，反被一队流寇救下扔到牛棚中时，好心教他怎么喂牛的那孩子。

只是，从此以后，营中人人都知道了，皇帝陛下有个外号叫阿狗。

皇帝陛下是十分要面子的，不过那是从前，现在他自认为脸皮厚比城墙，一声阿狗算什么，他淡定问小桐：“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还不是被他的军队抓俘虏了呗。当初小桐跟着的那支流寇队伍的小渠帅叫张头子，张头子带着队伍进京，投奔了项奔，现在项奔都被一锅端了，小桐还有条命在，只能说运气真的好。

小桐脸上黑黝黝的，张口要答话，肚子先不争气地咕叫出声。

萧瞻让人拿来食物，小桐一手抓了两个馒头，连啃带咽，以至于水都来不及喝，萧瞻当过流民，深知挨饿的滋味难受，担心他吃得太急把自己噎死，连声劝他慢点，不够还有。

小桐吃馒头的动作慢下来，感激地望着萧瞻，他全然想不到，当初跟他一起喂牛割牛草的人，竟成了北楚皇帝，而自己刚才叫的那声“阿狗”，又是多么地不合时宜。好在，陛下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他在流寇中混迹多日，很少遇到关心他的人，跟别提半个朋友，遂忍不住把自己这大半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哭诉起来，和萧瞻想的大差不差。

吃完一盘馒头，小桐抽抽噎噎，表示自己能上阵杀敌，为陛下建功。

“你年纪太小了，不适合留在营中……”

小桐却急了，以为萧瞻要赶他走，营中有吃有喝，现在这乱世，上哪儿找这么一处吃喝管够的地方去？连忙抢话：“陛下，别看我矮，可我有的是力气，我能背东西，能杀敌！”说着还撩起满是破洞的葛衣，露出竹竿一样的手臂，力图隆起肌肉，证明自己是真的孔武有力。

萧瞻想了会儿：“不是，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当个小郎官，做做跑腿的活儿。”

“那真是太好了！”小桐欢呼，待在皇帝身边，肯定饿不着，他摸着饱胀的肚子，“陛下，您身边有这么多人，那么流寇打过来的时候，一定能挡住吧？”

萧瞻一笑：“流寇们不会再来了。”

“大渠帅项奔和女渠帅魏染……”

“项奔已经伏法，就在外面囚车里，朕会将他带回京都，终生囚在狱中。至于魏染，她应当再也无法进入兖州。”

小桐愣住，脸上看不上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良久，他又哭了起来：“可算是不用再当流寇了。”流寇东奔西窜、朝不保夕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很想回到安定的从前，哪怕再也不能当饭来张口的富家公子，他也想坐在一方静室中读书。

萧瞻对侍立在一旁的桓冲道：“把俘虏营中像他这样的，无依无靠的孩子都找出来，要是愿意跟朕走，就都带回京都，安置在孤幼馆。”萧瞻基本上，走到哪里收到哪里，来者不拒，之前在任城郡时已经收过一批。

桓冲应声退下，小桐大致上听出孤幼馆是个好去处，感激涕零：“希望九州都能向兖州这样，早日沐浴在陛下的仁慈之下，也希望魏染能早日被绳之以法，奸计无法得逞。”

萧瞻近来听阿谀赞美之词听得有些多，心里有些好笑，见小桐提起魏染，便问道：“你了解魏染？她有什么奸计？”

小桐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在项奔的流寇队伍里面，听其他流寇说过，不知道为什么，魏染对徐州城有种很特别的执念，总是劝说项渠帅，随她去攻打徐州城，还劝过大渠帅去青州，说是应该找一个姓黄的，一个姓公孙的，似乎还有一个姓高的，联合起来，才能对抗朝廷的军队，哎，要是她真的找到很多人，战乱又要四起，又要死很多无辜的人了！”

萧瞻心里突兀地闪过一丝古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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