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毒酒

次日一早，玄成如约而至。

案几旁，萧荀叠袖端坐，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招呼了句：“国师请坐。旁边有上好的梅酒，炎夏喝来最是解暑，不妨尝尝。”

“多谢陛下。”

两人一说一答，好似昨天的矛盾从未发生过一般。

萧荀翻开地图，目光落在从汉中抵达关中的四条道路上——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神情忧虑：“四条道路皆可北上，不知走哪条路合适？”崇山峻岭，哪条路都不好走。

玄成咂了口美酒，笑道：“无论我们走哪条路，北楚军只需要把出口一堵，各个歼灭，我军便无可奈何，之前方让、徐锐两位将军，不就是这样战败的吗？”

“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成功出兵，那就是四路大军同时出动，使敌军料不到我们的主力，究竟要从哪条道路上冒出来，他们只能不停地分兵来堵截，这一分兵，就意味着他们大军的整体实力会被削弱！”说到这里，玄成又喝了一口酒。

萧荀默默收回打量的视线，听玄成继续慷慨激昂：“其中子午道是一人道，前面的部队进去几十里，后面的部队可能还没进谷，容易被人卡死，这条道路上，我们不能放太多兵力，放一支疑兵，袭扰敌军即可；其次是褒斜道，褒斜道南起褒谷口，北至斜谷口，虽然山路多，但岩石矗立、地段狭窄的地方修有栈道，大军可以通过，这条道路，我们要好好把握。”

这条道路萧荀亲自走过，他可不觉得大军能走得通，但比起子午道，还是有优势的。

“陈仓道接通连云道，然后向东北出散关，即可抵达陈仓，虽然路程最长，但可达到出其不意的作用，这一路，我们可以放置主力！”

“至于傥骆道……”

玄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撒在素色衣襟上，他的目光从胸前的绯红移到手边的酒杯里，里面还有半盏酒没有饮完，幽幽转向萧荀，充满难以置信：“你，你给我下毒……”

萧荀有些心虚地撇开脸，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口中冷硬道：“道长，这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忘了，谁才是皇帝。”

“是，是我忘了，你才是皇帝……”玄成咳嗽了几声，牵动肺腑，吐出一捧鲜血，“下的什么毒？鸩毒还是砒霜？”

“都有。”

“这是怕我一口气不能死绝啊。”

玄成满目复杂地看着他一手扶持上来的皇帝，幽叹一声：“我终究是看错人了。”

“曾经我以为你雄才大略，是经天纬地之才，”玄成一时没有气绝，往事一点点浮上心头，京都珠宝铺子里，处于微末中的萧荀，无时无刻不表现得礼贤下士、积极进取，他受了骗，倒也不冤枉，“原来你终究，只是个目光短浅之辈。”

这时候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当初为了遏制日益壮大的北楚，他建议萧荀勾结羌胡单于北宫延玉，许以北地郡或者并州，让其发兵袭击北地郡，好压制萧瞻。他原本以为萧荀会心疼将北地割舍出去，然而萧荀远比他想象得要大方，不仅愿意舍弃并州，还乐附赠一个幽州。当时的玄成以为这只是萧荀的缓兵之计，待九州平定，他应当会出兵将并、幽两地收回来，然而现在才明白，萧荀是真的不心疼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玄成苦笑着给他下了这样一个定论：“你眼里只看一个皇位，然而终究，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萧荀看着玄成年轻光洁的皮肤一点点爬满皱纹，满头青丝覆上霜白，身型佝偻下去，看着他打翻了酒盏，摔倒在地上，看着他仙风道骨的形象慢慢崩塌。不过片刻的功夫，玄成便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变成年近七十的老者，这预示着他的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无论身怀多么奇绝古怪的武功，他终敌不过死亡。

然而，萧荀心中没有难过，只有感慨，玄成可算是要死了。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临死之际，玄成回想起自己奔波的一生，只觉一片空白。任凭他如何搅弄风云，将至高无上的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终究还是死在另一个皇帝手中，死在权利与欲望操控的人心之下。他闭上眼睛，停止呼吸。

萧荀久久注视着玄成的尸体，终于确定他确实是死了，唇边扬起一抹笑：“道长，你是个绝顶厉害的人物，你是一把好刀，为朕割裂了山河，建立了南楚，没有你，朕这辈子，恐怕只能在北地边境上，吃糠咽菜，像狗一样过活。但，你实在太厉害了，厉害到让朕害怕。朕喜欢你，需要用你的时候，你是刀，朕厌弃你，不想用你的时候，刀，就该断了。”

他对着尸体自言自语：“还记得你教给朕的为祸之道吗？朕今日之所以会对你痛下杀手，都是跟你学的。然而道长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怎么就不明白，一国之中，只能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呢？朕奉你为帝王师，是给你面子，你就应该在帝师的位置上，好好养老，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而不是关于朝政，来对朕指手画脚！你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能教唆宁平皇帝玩物丧志，祸乱了曾经的大楚，很难不让朕担忧，你将来不会别出心裁，撬了朕的位置，另外扶持一个皇帝上位。”

“道长啊，你这辈子的野心，可比朕大多了，你既不忠于先太子，也不忠于任何一个皇帝，仁义礼智信在你口中只是谎言，王权富贵在你眼中如过眼云烟，你真正追求的，想满足的，是自己掌控天下的欲望。你喜欢操控皇帝，作弄皇帝，就像猫捉到老鼠之后，并不立即吃掉，而是玩耍一阵子，玩累了或者失去兴趣之后，再一口吞入腹中一般。”

“可朕，不是宁平帝那样，任由你捉弄的老鼠，朕就想当皇帝，现在我的野心已经实现了，朕不会任由你拿着朕的基业，去和北楚死磕，做无谓的消耗。”

萧荀朝殿外喊了一声：“来人，国师暴疾逝世，准备一具厚棺椁，葬了吧。”


　　(https://www.02ssw.cc/5010_5010340/11110761.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