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大结局4 这一拜

营外，月色溶溶，侍卫整装待发。萧瞻将包袱背在背上，跨上最前方的骏马，带着众人出了辕门，向定军山的方向奔去。

数日前，他在让高唐带给萧子瑜的回信中写道，于定军山面谈交换事宜。

天色将明之时，萧瞻等人抵达定军山南麓。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岩石上犹可看见斑斑血迹，似乎连风都是腥的。

早有一人，等在这里，旁边石头上放着两坛酒。

萧瞻在一里外的位置扬起手，示意侍卫们停下，他只身纵马过来，跟披风猎猎的萧子瑜打招呼：“小叔，好久不见啊。”

萧子瑜率先注意到他鬓边的白发，答了声：“久违了。”视线再往后看，空无一人，“没让阿楹来？”

萧瞻跳下马，让坐骑随意吃草，坐到萧子瑜对面：“我们之间的事情，扯上她干什么。既然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就该由我们两个了结。”

萧子瑜递了坛酒给他，自己打开另一坛，慢慢咂起来。萧瞻也不客气，仰头就喝。

“你不怕我在附近布下伏兵，专门把你骗过来宰了？”

“怕。但你不会，宰了我，你就当不成皇帝了。”

萧子瑜闷头喝酒，没说话。

闲话叙得差不多了，萧瞻把包袱取下来，扔给他：“检查一下，兵符，国玺，我的传位诏书，都在里面。”

萧子瑜一只手接了，只随意搁在石头上，骂道：“你果然是个败家子，偌大的祖宗基业，说不要就不要了，说你败了大楚江山，可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那是我一个人败的吗？真要算起来，祖上三四代都有错。恰恰相反，我整合了九州，我是大楚的英雄。”

“你是大楚的英雄，我是什么？”

萧瞻噗呲一声笑了：“小叔，你都跟着萧荀造反了，还在乎这个呀？”

萧子瑜一愣，冷风吹动他们的衣角和鬓发，肆意飞扬，往日时光如浅薄雾气涌了过来，又倏忽散开。

他冷笑道：“是，我不仅背叛了你，也背叛了萧荀，我还把他宰了。我这样的不忠不义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当英雄。”

“也别太介意，”酒坛见底，萧瞻倒了两下，坛口滑过一滴残余的酒水，他随手将酒坛子扔了，居然劝解起来，“名利都是身外之物，过好眼前、问心无愧才是最要紧的。”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丸丹药，用小盒装着，递给萧子瑜：“本来，东西交给你，我们之间的协议达成，我就该走了，但我不太放心，你的性命攸关楹儿的生死，万一你哪天想不开，心念一动，想要楹儿的性命，我怎么办？因此我想了个法子，让太医配了种独一无二的毒药，普天之下只此一丸，解药只有我才有。若是楹儿此后一直安好，我肯定会让人每年送解药给你，若是楹儿出了什么事儿，那很抱歉小叔，我只能送你下黄泉，给楹儿报仇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吃下毒药，好拿回皇位？”

“我至于吗？你死了楹儿就得死，我可舍不得，我还得祈求老天爷，保佑你长命百岁呢。”

萧子瑜看了眼丹药：“你当真舍得用天下换成楹？”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没那么贪心，美人和天下，我只想要美人。”

萧子瑜愠怒道：“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祖宗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对你殷殷期待的天下万民？”

萧瞻扬眉：“我送出去的是祖宗的江山吗？祖宗基业早完蛋了，我送的是我自己打下的天下，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至于天下万民，我觉得我够对得起他们了吧，我找了个比我能干的继承人啊。小叔，你不是想要江山吗？怎么反而责备起我这个送江山的人了？”

萧子瑜长叹一声，把药丸推回去：“你不想要江山，那你又怎知，我就一定想要呢？”

他一掀衣摆，迎风跪在萧瞻面前，叩拜道：“陛下。”

萧瞻久久注视着眼前人，目光幽微，良久，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一切浓烈苦涩的情绪融化成重重的一拳，击在萧子瑜的肩膀上。

远处，山隘岩石后面，一路尾随萧瞻过来的成楹，一直注视着两人的动静。看到眼前一幕，她长舒一口气，放下举了许久的弩，并给亲卫们打手势，让他们放下弓箭。

“小叔。”萧瞻激动地抱了萧子瑜一下。不仅是因为萧子瑜慷慨大方，更是因为他又见到了熟悉的，倚重多年的重臣，亲人，朋友，“可惜，骠骑将军的位置，我给别人了。”

萧子瑜待萧瞻的情绪平复下来，这才道：“如果陛下，果真用成楹来换益州的话，恐怕我会直接手刃了陛下。”他已经杀过一个皇帝，不畏惧再杀一个。

“可是陛下没有，可见在您心里，成楹是重于江山的，您是真的爱她；陛下坦坦荡荡地来，既没怀疑我在酒水中下毒，也没有布置陷阱，可见您是真的不在乎皇位；陛下直言说找了个更能干的继承人，可见，臣在陛下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小叔，你在我心中岂止有一席之地？从小到大，无论文韬武略，你样样都比我强，你本来就比我，更能成为明君。”

萧子瑜摇头，目光哀痛：“不，你已经做得很好，这皇位上，有我母亲的血，我不忍心去坐。”

“陛下，王爷。”

成楹走到两人面前，跟萧子瑜行礼：“多谢王爷，深明大义。”

萧子瑜只微微摇头，目光复杂：“能再见你一面，此生已无遗憾。”

萧瞻听着这话不对：“小叔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京？”

“不了，京都流了太多的血，对我来说，那是一座哀城。益州诸事我已经分别交代给贾复和许子辉，陛下派兵接收益州的时候，他们会料理好一切。往后，我或许会游历名山大川，或许会出海访仙，或许会在竹林幽舍中隐居，总之，不会再回京都了。如果有缘，我们或许能再遇见吧。”

萧瞻挽留：“小叔何苦放不下过去？死者长已矣，老是驻足过去的事情走不出来，百害而无一利，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陛下，对我来说，离开，才是新的开始。陛下放心，我会保重好自己，长命百岁的。”

萧瞻尴尬地把药丸碾碎，撒在风中，见他心意已决，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小叔去吧，江都王府我永远给你留着，如果哪天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王爷路上多保重。”

萧子瑜笑了一笑，冲两人挥挥手，翻身上马，策马远去。

成楹和萧瞻目送萧子瑜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这才各自骑上马，往营中走。远远听见一声：“王爷！”

弯曲山道上出现一抹火红的身影，高明萸单人单骑，还没奔到他们二人面前，一个侍卫得到萧瞻的授意，拍马上前，跟她指明了萧子瑜远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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