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秦竹书1
秦家在京都算不上望族,但能算半个豪族。
作为秦家嫡子的秦竹书,向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种高人一等,不仅表现在身份不与庶民同上面,也不只表现在儒雅的外貌上,更重要的是,他书读得好,嘴巴一张就能背出一篇古今名人的雄文,因此很得族中长辈的宠爱和看中。
也便养成了他目中无无尘的性子,有些清高过了头。
十五六岁的时候,秦竹书靠着满腹诗书,在京都已经小有名气,跟他一起混的公子哥们都很给面子的称一声“秦大才子”,虽然他目前并没有写出什么惊艳四座的文章,但是伙伴们都相信,快了。
秦竹书也相信快了,他日后定然能凭借读书习文谋个一官半职,混个锦绣前程,光宗耀祖。遂经常背着个书袋子,到茶楼转悠,一边喝茶一边写文章,由于他把大量精力集中在做文章上面,便没多少时间关心时局。
光溯四十一年某一天,秦竹书和三俩老友从一座侯府前经过,看到从前风光气派、车如流水的靖宁侯府,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指着侯府哂笑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哈哈。”
好友扯他:“看到人家遭了灾,你很开心是吧?嘴巴别那么损。”
秦竹书:“你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靖宁侯!据说他的嫡长孙女被指给晋王世子为妃,这得是多显贵的一家人啊,可如今呢?有句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嘻嘻哈哈走了。
结果回到秦府一瞧,哦豁,楼塌自己家来了!
“绣衣司查出,你们秦府与太子勾结,意图谋反,我们禁军奉命来缉捕秦府罪人!”
“…不,这,我……”秦竹书一脸懵逼,被两个禁军绑了,和府中哭哭啼啼的仆从庶母兄弟姐妹们一起,丢在墙角,看着偌大府邸被搬空,就这样被抄了家。
从姐妹的叙述中,他明白了,哦,原来太子谋反了,自己那在东宫为舍人的老爹,被牵连了……
一府人在京兆尹大牢里待了两个月,有绣衣使者来宣布:“陛下有诏,秦氏全族,流放北地郡军营!”
全族流放,眼瞅要死,秦竹书果断把文章一丢,镣铐一戴,拉扯起兄弟姐妹,搀着病歪歪的母亲,上了路。老爹已经被砍头,秦家已经垮了,想想怎么活下去最要紧。
百来口人,从京都硬生生走到北地军营中,走了七个月,死掉老弱二十来口。
秦竹书这辈子,头一次摊上这么大的事儿。
锦绣文章里从没教过他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在路上的时候,他尽力把口粮留给幼弟幼妹,甚至不顾自己满脚水泡,背着最小的弟弟走路,然而自小娇养的公子小姐们根本受不了这样的苦,接二连三倒毙在地。
秦竹书急得双眼喷火,屡次跟押解的士吏求药求食,士吏一鞭子抽过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一个流犯,也敢开口!去去去,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也不给,一个两个的,都来跟大爷要这要那,大爷我成什么了,专门伺候你们的仆从吗?都滚一边儿去!小子,你该为你弟妹感到高兴,早死早超生,死了比活着舒坦!活着的,还有的是罪受呢!”
秦竹书冷眼瞅着满脸横肉的士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落进下石。一路走,一路埋尸体,坟多得秦竹书自己都不记得在哪些位置。走到北地军流犯营的时候,秦家,只剩他一人了。
流犯在军营中,只能干最苦最累最下贱的活儿,诸如喂马、挖沟渠、搬运营帐等,甚至在大军冲锋的时候,被推到阵前填沟壑,亦或是大军撤退的时候,被当作引诱敌人的诱饵,无情抛弃。干活儿的动作慢一点,就会受到监管士卒的鞭笞。吃得最差,顿顿只有发霉的粟米。他们不是人,只是一群麻木的,只会干活儿的牲口。
死了得了。
秦竹书不只一次地想。
但每当兴起这个念头时,便又会想到,他是秦家的最后一人了啊。
他若死了,清明时节,弟妹母亲的坟茔都没人祭拜,秦家祖宗的血食就断了。
这么一想,那还是赖活着吧,等等吧,也许就有转机了呢。
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幸苦劳作,把昔日风度翩翩的秦大才子,变成了田间地头的粗糙奴仆,若是昔日旧友在此,他们得盯着他瘦高的背影看老半天,才能辨识出一点秦竹书的影子。
秦竹书等了两年多,等来他当炮灰的日子。
一支羌胡部队半夜袭营,他们这支队伍的将军带着正卒跑了,把一众流寇扔下,仍由他们被羌胡劫掠,拖延时间。
秦竹书这年十七八岁,被羌胡人用绳子绑了手腕,和一干流犯串一起,拖在羌胡人的马后面跑。明月高悬,荒野上惨叫连连,时不时有羌胡人以屠杀流犯取乐。
他绝望地看着月亮,去了羌胡人的地盘,哪还有机会回来?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区别只在于,是过几天被羌胡人折磨死,还是现在就死了算了……
就在秦竹书琢磨怎么死的时候,一支楚人的骑兵队伍,从后方杀过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战马上,少女手持长枪的身影。
十七八岁的,当了两年多流犯的秦竹书,遇到了十五六岁,胆大包天,从京都跑到边境来的成楹。
此战楚人获胜,其实成楹带的骑兵并不多,也就十几个,之所以能胜,一是羌胡人也不多,二是沾了偷袭的光。成楹高声宣布:“把所有人都带回去,流犯也带着,一根草都不给羌胡留!”
秦竹书深深记住了成楹,他们被带回北地大营,虽然还是流犯身份,每天还是要拼死干活,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不再一味埋头苦干,而是有意识地,默默观察北地军营里的情况。
他后来知道,救下他们一行人的少女,叫成楹,正是曾经被他偶然嘲讽过的,靖宁侯的嫡长孙女。据说,她差一点就成了太子妃。
秦竹书忽然很想感慨一句,哎,世界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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