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她杀了她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人群中央,双手僵硬地垂着身侧,一双总是清冷如霜的眼睛染上淡淡的红光。
他很难过。
但他并不愤怒。
以他的脾气,如果是乍一下听说这些事,一定会特别地生气。
他不生气,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被赶出京区总院有薄家的手笔,他知道包括师父在内的人不帮她,是薄家在背后威胁。
他知道她被京大开除,被污蔑为抄袭,在偌大的京北找不到工作,差一点饿死,也是因为薄家。
他知道她因为薄祁两家的打压,曾经度过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一段时光,他知道,却止步于知道。
可他不止步,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让他为了她这个从血缘上来说,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去打杀和他有亲缘关系的家人吗?
不可能的。
世上也没有这样离谱的事。
安静看着薄景言,温柔地弯起嘴角。
“可是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喜欢在高兴的时候,叫我‘小凤凰’,又喜欢在气到极点,拿我没辙的时候,叫我‘安小凤’。
我忽然发现,原来安凤也可以是好听的。”
说到这里,安静又停了一下,她眨了两下眼,眨掉了眼底不该浮起来的泪光,然后,她笑着问:
“薄景言,安凤这个名字,好听吗?”
“好听。”
“你喜欢她,对吗?”
“恩,我喜欢,非常喜欢。”
“我也喜欢。
喜欢她那一份人如其名的傲气,喜欢她不管何时何地都敢于直面困境的孤勇;喜欢她敢爱敢恨。
可是,她死了。
被我亲手杀死在2009年的冬天。”
改完名字,走出派出所的安静,扛不住内心的悲凉,蹲在满是尘土的乡野马路上,哭成了泪人。
她揣着踌躇满志,又一次回到了命途多舛的人间道,她以为这一次自己能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
然而,她用半生佐证了一件事。
所谓命运,就是不管重来多少次,换过多少尝试,都不可能被撼动。
安凤终究以失败,结束了她的重生。
“薄景言,”安静咧开嘴,把唇边的浅笑变成大笑,“安凤已经死了,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
什么是绝望?
如果八年前,有人这么问薄景言,他一定会说,绝望就是他被小凤凰抛下,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可是现在,他发现,那不是绝望,而是痛苦。
痛苦是尽管她离开了他,他却知道她一定还在人间的某个角落,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找到她。
真正的绝望,是此时此刻。
是小凤凰明明就在眼前,就在他一伸出手能抓住的咫尺,他却发现,自己再也不可能抓住她了。
原来,他和她的牵绊早在八年前,就被毫不留情地斩断了,所以,她始终不愿意和他再续前缘。
不,她不是不愿意,她是无能为力。
她早就知道,她和他之间,已经到此为止。
现在,他也知道了。
可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抓不住人间许给他的这道最初、也是最亮的光。
“说得好!”
极致的静默中,祁思汝卷起红唇,猖狂地大笑。
“安凤早就已经死了!哈哈哈……”
“祁小姐,你很得意吗?”
“我不该得意吗?
安凤,十年了,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说了,像你这样的贱民,永远没资格在我面前得意!
像你这样的贱民,就应该乖乖找个地方,把自己蜷缩起来,像是一条野狗般,摇尾乞怜地活着!
你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你肖想了不该肖想的人!
安凤,你会死,都是你自找的!”
“呵呵呵……”
安静也笑了。
这是她在经历过八年前的那场劫难以后,第一次这么畅快淋漓地大笑。
“安凤,你笑什么?”
“我笑祁小姐说得对,我就是一个贱民。”
“你知道就好。”
“是,我知道,可是祁小姐,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
我是京圈大小姐,我的父亲祁亨通是京北地产界的龙头企业,祁氏地产的执行总裁,兼董事长。”
“也就是说,祁小姐不过是有个了不起的父亲。”
“我就是有一个厉害的爸爸,怎么,你嫉妒啊?”
“是,我嫉妒。
我嫉妒祁小姐,我也嫉妒这里的好多人,我嫉妒你们投了一个好胎,让你们从小享尽人间极乐。
但是祁小姐,你知道你厉害的父亲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吗?”
“什么意思?”
“不管是怎么样的富贵,都会有一个源头,祁家也好,京圈的任何豪门也罢,都曾寂寂无名过。
祁小姐享受的这一切,是你的父亲、爷爷、祖辈,淌过无数泥泞和悲惨,才走出来的金碧辉煌。
祁小姐,以及在座的所有享受着父荫庇佑,却嘲笑我是一个贱民的人,都是在嘲笑你们的先辈。
这种行径,套用宁小姐的一句话,叫做忘本。”
“安凤!”祁思汝恼羞成怒地昂起头,“你说什么?!”
安静没有理她,她抬起头,目光掠过会客厅的宾客,看向了站在二楼,俯视着一楼的薄老爷子。
“我洗过碗,扫过街,捡过垃圾,我做着所有在你们眼里上不了台面的肮脏勾当,养活了自己。
但不管我怎么落魄,被人逼到什么样的绝境,我从来没骗过人、偷过钱、抢过财,出卖过自尊。
我既没有丢掉良知,也没有作奸犯科,我宁可和野狗抢食,也想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人世间。
薄老太爷,想要活成一个人,是耻辱吗?”
“……”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那时的家国还处在风雨飘摇的晦涩不明里。
那个时候的薄家和今天的薄家不同,那时的薄家简朴到清贫,那时的薄家人还吃不饱、穿不暖。
可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总喜欢笑着说,尽管家国清贫,但是他们作为人活了下来。
人在,希望就在,终有一天,他们、他们的家,他们的国,都会以人的姿态,重新傲立在世间。
他们果然傲立了,可——
“咳咳咳……”
薄老爷子捂住嘴巴,发出一阵痛苦地咳嗽,这种痛苦无关疾病,这种痛苦来自过去,来自灵魂。
他……错了吗?
薄建军急忙扶住他。
“爸,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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