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散场
2007年的冬天,京北下了很久的雨,小凤凰被人丢在冰冷的雨里,生不如死地挨过整个冬季。
那时的她,一定又痛又恨,痛自己渺小地只能任由人践踏,恨自己卑弱地无力为讨回一场公道。
她没办法讨回来的公道,他来讨。
他会让祁家、薄家,曾经伤害、漠视她被伤害的人,在新的一年里,好好地尝一尝痛苦和绝望。
他会让这一场迟来的回敬之雨,下得比2007年的冬天更大、更久、更残酷。
“John,let’s go.”
“ok.”
薄景言披上羊毛外套,和约翰一起转过了身,立在二楼的薄老爷子,拄着拐杖,着急地追下楼。
“薄景言,你给我站住!”
站住?
从今往后,京北再也没有人能让他站住了。
他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约翰:“你找的侦探是哪里人?”
“冀州。
他们是私人侦探,在冀州的名气不大,但里面的人不是退役军人,就是退休的老刑警,很厉害。”
“让他们查一个人。”
“谁?”
“薄建军。”
“啊?”约翰闪了一下神,小心翼翼地追问,“你想干嘛?”
薄家高高在上太久了,他的爷爷,他的父亲,还有一竿子老东西,早都忘了自己曾经从哪里来。
既然他们忘记了,他就帮他们想起来,等他们重新尝到泥土的滋味,他看他们还怎么嘲讽泥泞。
“不该你关心的事,少关心。”
薄景言停下脚步。
这里是小凤凰刚刚站过片刻的位置,这也是一个风口,北风吹过层层叠叠的老树,变得越阴冷。
她会觉得冷吗?
大概不会吧。
他们一起住在水墨江南的日子,她总是赤着脚踩在地砖上,他每次看见,都忍不住要念她两句。
可她总说,地暖太热了,烫得她不舒服。
于是,他把地暖的温度调到了最低,但她还是觉得烫,他知道,不是地暖烫,是她习惯了冰冷。
“约翰,你猜她会去哪里?”
“谁?Phoenix吗?”
“嗯。”
“冀州吧。”
“为什么?”
“她不是在冀州落了户吗?”
“她不会去冀州。”
“那她会去哪里?诶呀,不管她去哪里,我让人查一查,就知道了。”
“不用查,我知道她会去哪里。”
“哪里?”
“江城,临安。”
薄景言坐上玛莎拉蒂。
“去薄氏。”
“好。”
玛莎拉蒂驶进暗夜时,冷子明的法拉利也在暗夜里疾驰。
他紧紧把住方向盘,一边心不在焉地开着车,一边时不时地掀起眼皮,偷偷瞟后视镜里的安静。
但她没在看他。
她裹着羽绒服,一直看着窗外。
街道很空,除却漫天大雪,就是漫天烟花,但不管是大雪还是烟花,她看了这么久,还不腻吗?
还是说,她一直看着窗外,是因为她不想理他?
一定是不想理他吧。
他——
“二少,过了。”
“啊?”
“我是说,你开过头了。”
“哦。”
冷子明慌忙踩住刹车。
车子停下时,水墨江南已经落在后面三五十米。
“抱歉。”
他匆匆道了一声歉,踩着油门,掰着方向盘,让法拉利在冷清的街道上,迅即地打了一个转。
不到两分钟,车子开进水墨江南。
今夜的水墨江南,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红灯笼,这些灯笼在雪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红灿灿。
“小凤凰,到了。”
“恩。”
安静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二少,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回去的路上,请务必小心开车。”
“等等。”
“二少还有事?”
“你要走了,对吗?”
“啊?”
“景言说,你要走。”
“……恩。”
“我送你。”
“不用——”
“用。”冷子明着急地跑下车子,“我答应了景言,要把你平安送出京北,你别拒绝我,行吗?”
“好。”
安静一答应,冷子明立刻跟着她走进楼道,到了电梯口,他听见了一楼人家举杯欢庆的大笑声。
“真热闹。”
“恩。”安静笑着点点头,“一楼大姐的儿子今年回来过年,她特别高兴,把亲戚都喊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我不能知道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陪人聊天的,所以我以为……”
她是喜欢聊天的。
她曾在98年的早春,和听风山庄的人唠过嗑,她也曾在后来的几年,和临安邮局的人谈过心。
哪怕后来她变成了安静,她也和帝豪的人混得不错,她只是和冷子明之流的权贵,不太有话说。
他们也不该有话说。
“叮——”
七楼到了。
相比较欢声笑语藏不住的一楼,七楼就显得有些死寂。
安静推开门,引着冷子明走进客厅。
“小凤凰,你家不错嘛。”
“不是我的。”安静笑着否认,“二少,请你在客厅稍等一下,我进去收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不急。”
“好。”
安静飞快地转进主卧。
进去后,她直奔浴室,打算脱下礼服,洗一个澡。
脱礼服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眼窝深陷,面色疲惫,整个人沧桑到了模糊。
她撑不起这一身价值两千万的礼服,也难怪不论是锦衣的店员,还是薄家老宅的宾客,都会笑。
她也笑了一下。
洗完澡的安静,回到房间,从衣柜深处掏出两件还没拆封的衣服。
这是她前两天花两百网购的。
换上新衣服的她,再一次站到落地镜前,里面人的样子看起来比刚才的样子,顺眼一百倍。
“真好。”
安静咕哝了一声,摘下挚爱一生。
她把沾了酒渍的礼服铺在床上,又把挚爱一生放在礼服上面,然后,她在礼服前,站了一分钟。
无论是戒指,还是礼服,她都很喜欢。
但有时候,越是喜欢的,越是得不到。
东西如此,人也如此。
安静抬起头,目光眷恋地扫过整间卧室。
前几天,薄景言陪她在水墨江南虚度光阴的时候,曾顺嘴问了她一句,以后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她没想法,随口回了一句,水墨江南就很好。
他说,如果她喜欢,他就把这一栋都买了,然后重新装修。
她立刻说他夸张。
他笑着改口,说那就买一块地,另外建一个小江南。
她一听,无语到白了他一眼,吐出一个“滚”字。
他也不生气,搂着她,哈哈大笑。
笑声犹在耳边,他们却要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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