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吐血
时光如梭，转眼就到了约定的第十日。
是夜，万籁俱静，冷风凄凄，树梢上的枯叶早已被冬日的寒风刮的不见踪影。
今晚将是祁漾最后一次泡药浴。正如言老之前所言，每一次泡药浴时都比头一日疼痛更甚。
宁皎皎看着祁漾每晚都忍受着巨大的疼痛，而她只能无能无力的在一旁看着，最多也只是给他拭去额上沁出的汗珠。
每每看着他那样的难受却又那样的隐忍坚强，她只能默默的闭上双眼，让泪水肆意的流淌，仿佛只有哭出来，才能缓解她心里面的悲伤。
由于是最后一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言老今日和她一起留在了里屋，生怕出什么变故。莲姨也从沁雅苑赶了过来，现下就守在门外。
宁皎皎今日不知为何，从白日起就开始紧张的不得了，还是祁漾一直安抚她。
祁漾想着她白日里挽着他的胳膊，一脸心神不宁的问他紧不紧张。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他语气温柔的反问宁皎皎，他问她会不会因为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而嫌弃他，离他而去。
当时小姑娘一把将手捂住自己的嘴，并一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的告诉他不许他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那时他的心就已经柔软的不像话了……
此刻，那浸满黑色药汁的浴桶就摆在他面前。只待他将自己埋入进去，静待一个时辰，便可知这十日的功夫和痛楚是否值得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今日仅仅刚一入水，便先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让人仿佛如坠冰潭。紧接着，寒冷褪去，全身的血液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剧烈流动，整个人像进入了炼丹炉中似的，七窍生烟。
埋在水中的皮肤像是被万仞一刀刀割裂开来，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突然一股剧烈的绞痛包裹住自己的心脏，他觉得自己仿若不能呼吸般，张开口，使劲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
额头青筋暴起，指甲刺破皮肤，他在极力的忍耐着。
恍惚中，他仿佛隔着水雾看见了他久未谋面的阿娘缓缓向他走来。
阿娘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温柔，只见阿娘伸出了手，轻柔的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笑得一脸慈爱。
“阿娘，阿娘。”祁漾身处在自己的幻觉中，嘴里不住的呢喃。
“漾儿乖，阿娘来看你了。阿娘很想你。”
祁漾看着面前的阿娘，又哭又笑。他想伸出手抱抱阿娘，可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动不了，身体仿若被藤条禁锢住了一般。
阿娘仿佛看出了他的用意，缓缓上前，轻轻的将他搂在自己怀中，嘴里轻哼着儿时的歌谣——
摇啊摇，摇啊摇，
漾儿乖乖要睡觉。
月儿圆，星儿亮，
漾儿乖乖睡一觉。
……
“阿娘，阿娘……”祁漾听着这许久未听过的歌谣，低声哭泣着，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阿娘，你带我走吗？”
“娘的漾儿乖，阿娘知道漾儿娶妻了，是个很好的姑娘，阿娘很高兴。娘也想带你走，可是你啊，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快回去吧，乖孩子，回去吧。”
徐氏满含爱意的深深的又看了祁漾一眼，突然间松开手，倒退着离开。
看着阿娘离他越来越远，祁漾焦急的仿佛想要冲破那层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去拥抱着留下阿娘。
他嘴中一边大声呼喊着阿娘，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冲破枷锁。
突然“噗”的一声，他吐出了一口颜色发黑的脓血。紧接着一口又一口，连着吐了五六口血，方才慢慢止住……
此刻，耳边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声——
“阿漾！阿漾！你醒醒，醒醒啊！你别吓我，快醒醒啊！”
宁皎皎哭喊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最开始，阿漾的反应和平日一样，都在极力忍耐。
可眼见香炉中的香就快要烧完了，他突然神色一变，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且泪流满面，似是极度悲伤的样子。继而发起狂来，面目狰狞的似要将这木桶打翻。
就在宁皎皎他们准备上前将木桶扶稳的时候，祁漾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吓的宁皎皎魂都没了……
耳边持续传来的哭泣和呼喊声将祁漾彻底拽回来。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同样泪眼朦胧的姑娘，想起自己刚才仿佛是看见了阿娘。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冲他的小姑娘安抚的笑了笑，便晕了过去……
彻底晕过去前，他仿佛听见了身边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和呼叫声。之后，他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宁静和黑暗。
再此睁眼，他看见自己的身边站了很多人，有他的小姑娘，有莲姨，有言老，竟然还有……外公、季伯！还有那个总和他置气的父亲……
此时，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看着祁漾睁眼，宁皎皎开心的惊呼道：“阿漾，阿漾，你醒啦！呜呜，太好了，太好了！”
看着所有人都一脸关切的看着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祁漾此刻竟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想要坐起来。
宁皎皎看出他的意图，连忙上前扶住他的后背，缓缓将他扶起来，后背处塞入一个软垫。
祁漾看着众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祁老太爷先发了话，“漾儿醒啦！好、好、好！还请言大夫给我孙儿把把脉，看看现下如何。”
言老得了令，上前一步，探出手，搭在祁漾的手腕上，细细把着脉。
此刻，屋子里虽人多，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言老宣布结果……
半刻钟后，言老收回手，站起身来，冲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继而转身面向其众人，语气平稳中带着一丝快意：“恭喜老太爷，恭喜国公爷，世子爷已将余毒全部清除！”
屋内从最开始的鸦雀无声到突然爆发出极致的欢呼声，只在一瞬间。
祁老太爷中气十足，满面红光道：“多谢言大夫救我孙儿！祁某不甚感激！季伯，去库房，将我那玉如意拿来，赏给言大夫。”
祁之舟也面色红润，满脸喜气的招呼王管家，“去，说是我的意思，府里大庆三天，所有下人每人一吊钱！”
“是，是。”王管事笑的脸上褶子都堆起来了，急忙下去传话。
此时虽已是深夜，然祁府上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仿佛将这寒冷的冬夜都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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