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祁礼
世间人来人往，何氏的死对于外人来说不过是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了一块小石子，荡一圈涟漪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祁国公府里挂起了白幡，灵堂里的两个身影，一个负手而立，一个垂头跪在地上。
“父亲，母亲纵有诸多不是，可人已去了，您……”
祁礼眼眶红肿，看着站在一旁的祁之舟哽咽道。可他后面的话没法继续说下去，毕竟母亲害死了大夫人的命，他脸皮再厚也没法说出那些求饶的话。
祁之舟看着何氏的灵位，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毕竟枕边相伴二十年的人，可一想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又无法怜悯她。
长长的一声哀叹，他垂眸看向跪着的祁礼，“礼儿，我问你，你阿娘做的这些事你可知道？”
祁礼擦了擦泪，缓缓摇了摇头，继而又轻微点了点头，“父亲，阿娘做的事我不知，以前她和朱嬷嬷在一起有话要说时，总会刻意将我支开。可我并不傻，我知道她是要做那些不好的事。她不喜大哥，觉得大哥会压我一头，可她却忘了我和大哥是亲兄弟啊……”
他说着，目光从地面缓缓转向何氏的灵位，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阿娘一直让我好好读书，她总是和我说如果书读不好父亲便会瞧不起我，这家以后就是大哥的了，再没我母子俩的立足之地。”
“可阿娘她糊涂啊！这家本就是大哥的，这世子爷的头衔自始至终也只能是大哥的。她总说大哥不好，可在我的记忆中，大哥一直是个英雄。他十六岁便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可我呢？呵呵……还要活在阿娘的庇护之下，当一个懦夫。如果不是为了我，阿娘也许不会干这些傻事吧……”
好似气馁似的将头垂下，不再言语。
“你……”
祁之舟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叹了口气，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只能心里感叹道何氏虽恶，但这儿子好歹还没养歪。这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肃穆的灵堂里一时安静无声。
此时，门外响起一声低沉的男声——
“郁之，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郁之是祁礼的字，他扭头循声望去，看见灵堂门口祁漾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影遮挡了灼热的烈日。那身影顶天立地，仿佛有他在，就能扛起塌下的天。
“大哥。”
他低低的唤了声。他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脸见大哥。
祁漾走了进来，瞥了一眼何氏的牌位，却没上香，只蹲在祁礼身边，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
“男子汉大丈夫，擦擦眼泪。”
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上的雪白帕子，祁礼的眼泪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再也绷不住了，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砸出一颗颗晶莹的泪花。
头上覆上一双温柔的大掌，“好了，哭过这回以后便不再哭了。”
祁漾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自己比他好像还小十岁呢，阿娘刚走的那几日，他也是整日的哭泣。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哭是没有用的，因为阿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止住了。
祁礼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看着身前的祁漾，哽咽的问：“大哥，对不起！我替阿娘和你道歉。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没了娘……”
屋外艳阳高照，室内却寂静无声，仿佛两个世界般。
“郁之，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将来了。”
祁漾一副兄长的样子语重心长问道，但其实他也就比祁礼大个两岁罢了。
祁礼先是摇了摇头，继而说：“大哥，我想先给阿娘守灵，之后的事还没想好。如果你们不嫌弃我，还愿意收留我……”
之后的话被祁漾打断了，他郑重道：“郁之，你是我弟弟。”
只这一句话便让祁礼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簌簌流下来，好似怕大哥和父亲笑话他似的，赶忙用袖口将泪水擦干净，使劲点了点头。
至亲血脉好似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不用多说，只需要一个眼神或一句简单的话便能阐述一切。
祁之舟站在一旁看着兄弟二人的互动，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他却欣慰的点了点头。上一辈的事就随着何氏的死画个句号吧……祁府不能再这么内耗下去了。
祁之舟和祁漾走后，灵堂里只剩祁礼一个人。他看着何氏的牌位，轻声道：“阿娘，假如我能早些拦住你做这些事，会不会你现在还在我身边陪我。”
可他刚说完这话自己却无奈的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他在想什么呢，阿娘给大夫人投毒时，还没有他呢……
事情好像真的无法挽回啊……
想起大哥刚刚覆在自己头上手掌的温度，他看着何氏的牌位，仿佛透过牌位可以看见阿娘似的，自顾自的言语：“阿娘，大哥没怪我，你看，他其实是好大哥，不是您想的那样啊。”
之后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般坚决道：“以后我不会像您那样做，我是祁国公府的二少爷，是大哥的弟弟。我不会做那些对不起祁府，对不起大哥的事。您，别生我的气。”
给何氏磕了几个头后，再次抬头，眸光中一片坚定。
——
时间飞速而过，转眼入了八月。
近日雨水渐多，空气中除了暑热还多了一丝潮闷。每每出去一趟，再回来时身上的衣服都能被汗打湿，身上黏糊糊的，闷的人很不舒服。
这日上午，祁礼突然找到祁漾，进门时却发现祁漾不在，他正欲抬脚离开准备傍晚再来，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他——
“郁之，你是来找你大哥的吗？”
说话的是刚从小厨房出来的宁皎皎，天气实在闷热，她刚做了一大壶冰镇的酸梅汁解暑。
祁礼见是她，恭敬的行了个礼，“嫂子，我大哥不在，我等下再来找他。”
“嗯。对了，我给你拿点喝的。”
祁礼还来不及回绝，就见宁皎皎招呼来春杏嘱咐了几句。紧接着便见春杏从厨房端出来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装满了暗红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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