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长公主在上.35
第58章 长公主在上.35
月光灰暗，烛火昏黄。
二人相对而站，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慕月望着慕念双眼，轻声询问道：“你当真想知晓原因？”
“请告诉我，殿下。”
慕念目光坚定，大有一副得不到回答就要一直纠缠下去的样子。
少女问道：“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的那坛酒的名字吗？”
那坛烈酒。
那年屋顶观月，佳人赠酒。记忆怎可能不深刻。
他嗓子干涩，“……长空风。”
……
——“对了，这酒的名字叫长空风。”
……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少女轻声说道，她望着眼前与曾经相比，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的慕念，“我想让你去当那天地间最自由的风。”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羽毛划过心尖。
慕念嘴巴开合，未发出一点声音。
他想说自己都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他都明白……
但此时他的嘴却仿若被一张无形的巨掌捂住了一般，不管再怎么呜咽，都无法再发出丝毫声音。只得无措地望着眼前人，试图再次在这里得到她的帮助。
见慕念不说话，慕月又接着说道。
“这酒是慕二酿的，叫什么名字都可以，这取决于我想要赠予那人什么样的期盼。”
这坛酒慕月每一个备选天命之子都送了。
酒的名字因人而异，都带着她的期望。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行就是了。
想到这里，慕月微不可微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精心培养的，还是散养任其野蛮生长的……都偏离了她原本想要的轨道。
心累啊。
看来以后得少接这方面的任务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慕念哑声开口了。
“……我知道。”但他知道的太晚了。
那时他已经决定进宫，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见她。
以最极端的方式来试图抓住这份缘。
这份不管再怎么虔诚也无法求得一个好签的“缘”。
慕月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哪怕是为了报仇，你也不该将自己的自由交付在这个地方。”
不该被困在这个即使在最辽阔楼阁上观望也见不到完整天空的地方。
慕月想着，语气颇有些无奈。
“更别说，你竟然还是为了我当年所说的那句话……”
那句随口一说的“有缘再见”。
这些家伙，没有爱情是会死吗？她接攻略部门单子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过那么多恋爱脑。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嗯。”慕念低低应了一声，“他们说你我再无相见之缘，我不信。”
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不该来找我。”她直视着慕念的那双眼睛带有厉色，又像是失望，“你不该放下身子，沦落为奴。”
“哪怕那是慕南鹤，你也不该如此。”
慕念愣住，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手脚一瞬间变得僵硬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知道自己与慕南鹤的关系？
将话挑明之后，慕月说话也不再遮掩。
她挑明了一切，挑明了她清楚地知道这皇宫之中的所有秘密。包括那些早已被人埋藏在深宫枯井中的所有、永远不会被世人挖掘出的秘密。
“你原先已经彻底逃离了这个地方，明明能够以更好的方式生活，但偏偏你就因为我当时所说的那一句话求神拜佛，奔波四方找寻见我的办法。”
“最后，你为了见我，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话语一顿，慕月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向眼前面色愈发苍白的男子，她转眸，眸光倒映灯中摇曳烛火。
烛火明艳，茶眸清冷。
“我想送你一场自由的风。”
“你却将这阵风一同带回了鸟笼之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原因。”
说罢，慕月拢了拢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她看了眼天色。“慕总管，夜深了。”
“本宫便先去歇息了。”
……
……
殿门再次在他面前合上。
慕念知道，从此以后，这扇门不会再为他而开。
他已经问清原因。
她也没必要再留情面。
夜色已深，显得宫道两侧的烛火愈发明亮，男子消瘦身影独自走在道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深深与宫墙一角交缠着。
密不可分。
这是他的选择。
慕念来到一处荒废的园林。此处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足，早已枯枝遍地，杂草丛生，碎石处偶有一两条早已被虫蚁咬食，腐烂成泥的老鼠。
白鸽原先洁白的羽毛变得灰扑扑的，飞翔时也不再灵活敏捷。
他垂眸，面无表情将手中早已点燃的火折子放在堆叠好的枯草上，霎时，火焰自枯草燃起，与周遭缠绵。
慕念扔进几坨肉块扔进火光之中，而后转身迅速离去。
不多时，老鼠凄厉叫声便于身后响起。
这是他的选择。
慕念侧身躲进一处暗角，避开了前去救火的宫人。
这个深夜，整个皇宫都变得热闹起来。
就如同当年那场帝位之争一般。慕念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
他取出被埋在地板之下的箱子，里面放着李扶西从慕月那处要来的三套衣裳，还有一套染着泥沟的朱红华服。
慕念伸出手，拿起那件青绿窄袖襦裙，他近乎虔诚地勾勒着裙摆上的绣花纹路，似是要死死将这道图纹镌刻在内心。
这是当年慕月遇见他时所穿的衣裳。
他记得很清楚。
外面宫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慕念仿佛并没有听见般，他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将裙摆上绣着的青湖绿竹勾勒裁切下来。
将割下来的布料叠好，慕念才抱着重新合上的箱子从暗道走向已经火光漫天的荒废园林。
此时那处早已围满救火的宫人。
他轻轻摩挲着箱子纹路，通过暗角走到尚未被火焰吞食的地方。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箱中衣裳，慕念慢慢蹲下身，点燃又一簇明火。
箱中几件华美衣裳瞬间被燃起的烈火缠绕，灰烬四散，热风扑面而来，携来一股沉痛而绝望的窒息感。
慕念又往里丢了几捆枯草，待箱中衣裳再辨不清原来模样之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这是他的选择。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的选择。
只是在当与慕月对视的那一瞬间，慕念就后悔了。
他最恐惧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双曾经会在见到自己时盛满笑意的双眸带着失望，还有生疏。
他后悔了。
他知道慕月所说的牢笼不止是这皇宫。还有早已将他整个魂灵都囚困起来的执念。
对于她的那道早已疯魔的执念。
慕念闭上眼。
若是现在回头，他是否还有机会取得她的半分欢喜呢？
他不知道。
但他想试一试。
走至宫墙拐角，慕念装作一副匆忙赶来的模样站在人群之后，遥遥望着这片火海。
火光照映男子清冷面孔，那双眸子就这样望着滔天火焰，没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宫人来回跑动焦急灭着火的身影，眼眸明灭。
这是一处早已被先帝废弃许久的园林。
堆积着慕念全部的秘密。
但现在全部被一把火完全烧毁，永远埋葬在了废墟之中，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亦如他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
……
……
慕念烧毁了一切。
包括他偷偷藏起来的，关于永宁公主的所有东西。
他想向永宁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尚且还有改正机会。
然后……
许能再一次在她身上得到半分怜悯或欢喜。
……
……
“他倒是干脆。”
得知皇宫昨夜失火的消息后，慕月轻笑一声，而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替身前少女梳着头发，“随他去吧。”
“这是他的选择，与我无关。”
反正她马上就要走了。
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就可以不用管了。
坐在贵妃榻上吃着点心的李扶西听见慕月这样说，眼睛一亮，“永宁这是知道是何人纵的火？”
“知道啊。”慕月回得轻松，就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永宁能不能给我透露点风声？”
李扶西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慕月身侧，她的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搓了搓，“这个……好商量的。”
要知道，皇宫纵火可是死罪，严重者可株连九族。若是将这个线索透露给御使台……再向其讨要些小恩小惠，那不是发了吗！
慕月看出了李扶西的小心思，笑骂一声，“你别尽是钻钱眼子里去。”
“当心日后吃大亏。”
“只要不赔钱，那顶多只是小亏。”
李扶西眨眨眼，“永宁，你就给我透露一点线索，一点点就好了！”
“你就不怕被那人报复？”
“不怕！”
慕月低头装作权衡利弊的模样，看得李扶西心不停痒痒，“说嘛说嘛！大不了要是这项消息赚了钱，你我五五分成、不！四六分成！”
似乎是被李扶西提出来的话给打动了，慕月无奈般叹口气说道：“那便就与你说一点线索吧。”“不要和他人透露是我告诉你的。”
“放心吧！我嘴巴很严的。”李扶西拍拍胸口保证。
“行。”慕月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道：“那位纵火之人……”
李扶西神色也一并严肃起来，她的呼吸甚至都放轻了，屏息等待慕月说出那人的其中一项特征。
“他——”
“现在仍在皇宫之中。”
李扶西：“？”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笑得眼眸弯弯的少女，“永宁，你这是在玩我？”
慕月一脸无辜，偏偏因为戴着面纱，那双弯成了月牙状的茶眸暴露了她内心最真实情绪。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呀。”慕念如今确实是在皇宫之中。
她没有骗李扶西啊。
“……呵呵。”李扶西翻了个白眼，转身用力踏着步伐回到贵妃榻，气鼓鼓坐着，“我就不该信你！”
“可是我每字每句说的都是真话啊！”慕月反驳。
“我要是再被你骗一回，我李扶西就是狗！”
“你这个骗子！”
李扶西愤愤不平，很明显在这之前她已经被慕月骗过许多次。
慕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好好，以后我就不戏弄你了好不好？”她笑着像哄孩子般对李扶西说道。
“日后真不骗你了。”“当真？”
“当真。”
李扶西犹犹豫豫，选择再相信慕月最后一回，“这是最后一次啊！”
“好。”
慕月朝她绽放出一抹真诚笑意。
明媚而张扬。
……
……
绯熟练戴上面纱，将紧绷成一条线的嘴巴遮住，如此透过镜子看着，与不笑时候的慕月近乎一模一样。
“越来越像了。”
慕月捏了捏绯脸上经过几次改良后的面具，笑道。
“就是可惜了，你暂时还没有学会笑这个表情。”
“我会学会。”
绯说道。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与学习，她已经能够流畅说出一句完整话语。
但沉默寡言的习惯仍还没有抛下。
她只会在和慕月单独相处的时候开口说话。
“好，本公主期待你能够笑起来的那一天。”
在这半年时间之中，慕月在对待绯的所有事情上都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纵容。
不管绯需要什么，又想要什么，她都没有丝毫异议，几乎是全方面的支持。
但唯有一点，她依然不允许绯主动接触自己双手以外的任何部位。
“为本公主画一幅画吧。”慕月突然说道，“这次，允许你画上五官。”
绯点头。
“好。”
其实对于慕月的要求，绯又何尝不是一直纵容着呢？
她抬眼看向斜斜倚在软榻前，面带温柔笑容的公主，安静拿起了手中画笔。
半年来，绯画过数次慕月。
但每一次慕月都不允许自己画上她的脸。
说会就此将画里的人画活。
然后，她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永宁公主了。
绯信了。
但现在画出五官，就不会将画上的人画活吗？
绯有些不解。于是她问向在心中无所不能的存在。
“她不会从画中走出来吗？公主。”
慕月只让绯叫她公主，其余称呼一律禁止。
榻上的美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闻言，微微抬眸，“不会的。”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能够替代本公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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