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长公主在上.30
第53章 长公主在上.30
那根红绳，慕念曾在慕南鹤殿中的一个深棕箱子内见到过，也曾无意间瞥见洛阳腕骨处也绑有一根。
还有那位……北境女子头上绑着的绯红发带。
慕念垂下眸子。
他无比确信自己也曾拥有一根，但不知为何，就是不在了。
那根红绳一直被自己妥善放在心口，从未出过错。
直到进宫之后与永宁公主的第一次见面。
慕念看见了公主眸底的震惊。后来，
他就再也找不到那根属于他的红绳了。
……
……
“这天儿冷成这样，皇兄怎么又想着来这处寻我了？”
“下雪了，皇兄先进来避避雪再回承宁殿吧。”
熟悉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慕念思绪，他的余光看到了慕南鹤眼神一瞬迸发出的惊喜。
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欢喜。
“好！”
慕南鹤快步走向被打开的门扉，他原先一直待在眉眼间的愁云在听到慕月声音时瞬间烟消云散，变得晴空万里。
紧随其后的慕念将头低下，不敢看向前方分毫。
他没有跟着慕南鹤一同进入殿中，脚步在门槛处停下，便未再行进半分。
她只唤了慕南鹤的名字。
门槛不算太高，但在慕念眼中仿佛是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横沟，不能跨，也不敢跨。
在宫内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不敢接近慕月。
这份本就卑怯的感情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胆小，原先他还敢偶尔站在不被发现的角落暗中窥视一眼，现今却已连余光都不敢碰及心上人裙角分毫。
她不太喜欢他。
这是慕念在很早以前就知晓的事情。
至于有多早……
大约是在皇宫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吧。慕念转过身，与守在门外的慕一相隔两步远。
二人仍旧与以往一样，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飘雪，耳边是慕南鹤从殿内传出的兴奋声音。
“永宁，我这段时间又让尚衣监为你缝制了几套过冬的衣裳，你穿着一定好看！”
他兴奋得像个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玩具的孩子。
女子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停敲打着殿外守门人的内心，“皇兄都这样说了，那定然是极好看了。”
很多时候，永宁的表现才像是二者之间年长的那位。
“……”
慕念合上眼眸，寒风卷着冰凉雪花落在眉宇发梢，试图冻结男子埋藏至最深处的那段记忆。……
……
那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春雨润物一夜，将泥土浇灌得湿泞。
山路更不好走了。
“这里怎么会有个人躺在这里？！”
“应该是准备爬上山去庙里讨要些吃食的乞丐吧，哎呦你走那么近干什么？就不怕他突然乍起身来骗你银钱？”
“也是……那我们绕着他走吧。”
“……”
“……”
“这乞丐死哪里不好，死在这路中间，还得让我们专门走泥道绕开，晦气！”
“他看起来好脏，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病啊？”“这里怎的有一位昏迷的孩子？佛祖保佑……”
“……”
夜间下了一场下雨，使得这山间的路有些泥泞，唯一通往山顶寺庙的青石路上，横躺着一位身形狼狈，浑身湿透的瘦削少年。
他闭着眼，意识却一直清醒。
少年能够听到每个路过之人对他的评价，有善意，有恶意，被人泄愤般踢了多少脚他没数过，只知背部与腹部的伤口愈发疼痛。
很奇怪，
他为什么还没有昏过去，为什么还没有死去。
少年没有力气睁开眼。
在感知里，这里下了很久的雨，走过了很多人。很多人……
为什么就没有出现一个善心的人……来杀了自己呢？
他已经再没多余力气用来杀死自己了。
突然，少年闻到了不同于草木泥土的气息。
又有人上山拜佛了。
也会很快离自己而去吧……
或是绕道，或是直接跨过。
在这只有草木的地方，他闻到了极好闻的花香。
那股花香越来越浓郁，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预想是第二种选择。
终于，脚步声停止了。
离他很近。少年如此想着。
顷刻间，他听得少女发出的一声惊疑声，而后，她似乎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准备绕路离开了吗？
“慕一，将他一并带进寺庙吧。”
“好。”
脑中想法与少女声音同一时间响起，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下一瞬有道低沉声音响起。
下一秒，腰部就被一股巨大的抓力抓起，腾空一瞬后，只觉身下垫着的东西比刚才的路软上些许。
是人的肩膀。
鼻尖充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更多的，还是旁边时不时传来的花香。
很香。她说的是要将我带进……寺庙吗？
花香似带有催眠作用，少年清醒了一夜的意识慢慢地涣散开来，像是凝结在一团的棉絮终于被人轻柔解散了一般。
他陷入了沉睡。
待再醒来，少年睁眼只见头顶灰白幔帐与棕红床梁，身上被褥柔软，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他尝试着抬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完全。
是她吗？
少年撑着身子坐起身，一转头，瞥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挺身影
应该是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那位小姐的侍从或护卫。
他记得那位小姐喊过这人名字，叫慕一。“你醒了？”
轻柔声音从门外响起，紧接着，穿着窄袖青绿襦裙的少女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青丝轻挽元宝髻，面纱与发髻间的碧绿玉簪同色，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那一双直视着自己的茶眸澄净。
像是山间最清澈泉水。
少年仅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望着少女裙摆绣着的青湖绿竹发着愣。
她为什么救他？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被利用的价值。
似是听到了少年内心的疑问，少女将手上食物放在桌上，声音含笑，“我见你的样貌与我兄长有几分相似，便觉有缘，就让随行的护卫将你一并带到寺中来了。”
“我原以为你应该要过好几日才会清醒，没想到这才不过四个时辰你就醒过来了，这寺中的佛像当真有灵。”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与佛确实有缘，这一进寺庙，那远在西天的佛就看见你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长得有几分优势吗？
哪里像她兄长呢？
对于少女后面说的与佛有缘，他是不曾相信的。
若真有那种普度众生的佛。
那为何在这十几年来都未曾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呢？
少年垂下眼眸，身体密密麻麻泛起的阵疼有些难受，但比在山间时好很多。
他轻声低语，“多谢。”
“举手之劳。”
少女眨眨眼，满眼盛着灿烂笑意，“这几日我都会待在这里，就住在你右侧第三间寮房。”“若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不可以来找你玩？”怕他不答应，少女双手叉腰，气势非凡，“我方才可救了你一命呢！你不能拒绝。”
少年望着不远处站着的鲜活少女，他凝视着那双过于澄净的茶眸凝望了许久。
似想要看穿这是否只是她精湛的伪装。
最终，他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沙哑，沉闷。
像是暴雨之前的空气，又像沙漠里的热风。
他听见他道：
“好。”
……
……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望着背对自己栽种着鲜花的少年，突然问道。这几天时间，她每天都会在卯时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少年面前，然后带着他走遍寺庙旁的每一处土地。
看遍附近每一寸风景之后，少女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她打算在这寺庙里种花。
苦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慕一与少年的身上。
听见少女的话语，少年栽种花苗的手一顿，而后闷声回答。
“刘念。”
转头见少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少年迟疑片刻，还是鼓起胆量问出了口，“你呢？”
“我名慕月。”
“……慕？”
少年诧异地看向少女。
她姓慕。慕是国姓，其姓不言而喻。
这救了自己的少女是皇室子弟。
“你怎的又不说话了？”
见少年沉默不语，少女走上前，举起手上树枝轻轻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莫非就因为这个姓氏，你就不愿与我玩了吗？”
“不是。”
他连忙摇摇头，“不是……”
只是一时间有些震惊。
这害他沦落至此的是皇室子弟，救下他的也是皇室子弟……
他只是一时之间，有些辨不清爱恨了。
少年抿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是他这些天来一直想要问出口的话题。但大多时候，少年都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向眼前人问出这个问题。
他觉得他不配。
少女垂着脑袋想了想，“应该还要待上一些时日吧，母后说她要虔心为父皇的健康祈福十六天，今天是……记不太清了。”
她拍了拍脑袋，看起来懊恼不已。
“都怪这里新鲜的东西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已经玩了多少天了。”
“不过……”她比划出一个少年看不懂的手势，“肯定最少还有整整五天时间！”
十六天。
五天。
“五天啊。”
不管是哪个天数，都好短啊……
今夜的弯月很美。少女拉着少年爬上了寮房的屋顶，她不知从哪处得来了一壶酒，少年猜测应该是守在屋顶下，防止她踩空跌落的壮硕男人下山买的。
只是这寺庙……
当真允许有人将酒水带进来吗？
疑惑之际少年顺手接过了少女递来的酒碗，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咳咳、咳……”
烈酒灼喉，呛了他一嘴，捂嘴咳嗽时引来少女放肆大笑。
她盯着少年糗态，话语中笑声明显，“刘念，你原来不会喝酒啊？”
少年擦了擦嘴。
“我咳……我会学。”
“酒量这东西，是靠时间积累起来的。”
少女弯眸笑了笑，少年这时才发现，她手上的酒碗滴水未沾……
“……你不喝吗？”他问。
“我？我酒量向来不好。”
少女回答得颇为理直气壮，“我让慕一这家伙下山买坛好酒上来，谁知这家伙买的是酒肆最烈的酒。”
“我不喜欢喝这种烈酒，慕一现在负伤在身，医师说过这段时间禁荤腥，我于是就想着送人。”
“那些僧人定然是不能喝酒的，我就想着若你能喝，这坛酒便送你了。”
她眼睛眯了起来，“没想到你竟没喝过酒。”
少年低下眼帘。
“我酒量日后会练好的。”
好到能够面不改色喝下一整坛酒。少女眉梢轻扬，“好啊，那这坛酒就送你了！”
话语一落，她就将手上这坛烈酒塞进了少年怀中。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她望着他，笑着开口补充道：“对了这酒的名字叫——长空风。”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
……
“刘念！”
“嗯。”
几日来的相处，足够让少年习惯少女神出鬼没般的呼喊。
他修剪着花瓶中的花束，面不改色应了一声。
“再过一刻钟，我就要与母后一同回宫啦！”
少年手上的剪刀一顿，转瞬恢复了正常，“嗯。”
在她面前，他的话向来能少则少。
他知晓少女终会离开这里。
这是早就知晓的事实。
等她离开了，他也该……
“刘念。”
她又唤了他一声，这次的声音离他更近一些。
“嗯。”少年低垂的视线中青绿裙摆逐渐接近，他呼吸一滞，有些不敢转动视线。
“我今日捐了些香火钱，你日后就先住在这里吧。”
“……什么？”
他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少女，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住在这里？
“我与住持说过了，今后两年，你都可以住在这里，放心好了，寺里的斋饭与寮房都是不要钱的。”
少女眼眸弯弯，她拿出一根串着三颗棕黄珠子的红绳，弯腰放在少年身旁。
“这是我方才从一位僧人那处讨的，保平安的，你日后可得好生戴着。”
说罢，少女转头看了看外面等候着的慕一，“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下山了。”
她朝少年挥了挥手，清眸明净，笑意盎然，“有缘再见啦！”
“刘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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