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上.番外
第61章 ***在上.番外
第一次见到公主,是在宫宴之上。
那时他与还是皇子的慕南鹤相识半年,却已是莫逆之交。
他知好友不受帝王宠爱,便想着前去打个招呼,一同饮下清酒两杯,如此,好友倒也算不得孤独。
宫宴上并未见到好友,他想起好友曾说最是喜爱宫中的落英池。
那里不会有多少人出现。
很安静,是个极适合小憩半刻的地方。
他朝宫人寻了落英池的位置,后再向父亲说明后便起身离席。落英池离宫宴的地方不算很远,他走了约莫一刻钟就抵拢了。
许是正值夏日,池中的莲花朵朵,清淡幽香宜人,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荷叶白莲簇拥之处悬立一亭,他看到了已有多日不见的好友。
好友穿着一件淡红衣袍,与背对着他的少女衣裳同色,他看见了好友脸上的笑,带着很多从未在他身前展露过的情绪。
喜爱,胆怯,小心翼翼。
那是谁?
他对这位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起了兴趣。
缓步上前,慕南鹤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他。
“你怎么来了?”好友脸上笑意未变,仍然灿烂真挚。当然,笑容并不是对着他。
对此心知肚明的他正欲开口用言语调笑几句时,少女突然侧过身来,好奇地看向了他。
只这一眼,他顿时忘记了所有。
忘记了方才想要付之于口的话语,忘记了来到此处的真正原因。
原来那些话本中的“一眼万年”是真真正正存在于世间的。
他如是想着。
后来他从好友口中得知,少女是当今皇后独女,最受皇帝宠爱的小公主。
帝王为其取名月。
皎如天上月,无人配点星。
那年宫宴,他坐在四方桌的第三侧,与好友碰杯对饮,余光却一直偷偷瞧向身侧望着池中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女。而这一望,便望了数年。
相识的第二年春,她赠予了他一根绯红手绳。
上面的两枚铃铛响声清脆。
他一直妥善放置在屋中,格外珍惜。
再后来,她又赠了他一坛烈酒。
名曰渡清平。
因酒太烈,即使多年过去,他也仍旧没有饮完。
人总是格外珍视稀少事物。
她赠予自己的东西。
仅一根红绳,一坛烈酒。
而他甘之如饴。
永建34年.
冬寒天大雪。帝王病危,太子逼宫。
他担忧好友安全,与从山庙匆匆赶回的少女一同进宫。
那年深夜暗无天日,风雪迷眼,他提着灯笼走在她的身前,脸上原本温热的血液冷却凝结,或许上面还沾了些许冰霜,有些冷意。
身后打斗声不绝于耳,多是陌生而尖利的叫喊声。
少女让他一直向前行进。
不要停。
他照做,一路畅通无阻。
他没有回头望,因为知晓身后必然已经摆满残缺躯体。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晓,少女原来会武,且力量非凡。
他们一路前行,走了多久,身后的打斗声便响了多久。
狂风呼啸而过,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
背后时不时便溅来几许湿热液体,他并未受伤,不论是前方还是身后的敌人,皆被一把月牙状弯刀迅速收割了性命。
终于,他们抵达了皇帝寝宫。
灯火烁烁,他不禁回头看去。
来时路已经被血完全侵染。
少女面纱之上那双茶眸仍如来时一般平静,配上染着血色的衣衫额头,瞧着有些骇人。
他却不知为何,在对上这双眼眸之时,胸腔内的心跳愈发猛烈了。
少女越过他往寝宫而去,慕一留下保护着他的安全。
他望着她离去方向,知晓此番,自己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情爱之事本就不将任何道理。
有人一眼惊鸿无法自拔,亦有人相伴多年却毫无波澜。
他是前者。
但他并不知晓她会不会是后者。
无所谓,毕竟情爱之事,向来不讲任何道理。
他在殿外站至第二日,双腿已经被冻得僵硬,守门之人已经被慕一尽数斩杀,在半个时辰之前,更换成了一批神情惶恐害怕的普通太监。
这是何意?
恰逢这个时候,殿门终于打开。
身形拔高,面容冷峻的慕南鹤提着昨夜少女手上弯刀,身后是已经换好干净衣裙的她。
他冷声向天下人昭告。先帝殡天,太子畏罪自杀,所有妃嫔悲切之余选择殉情,除却他与少女之外的所有皇子皇孙,一夜之间尽数暴毙。
荒谬的理由。
偏偏这天下人抗拒不得。
原因无他,现在的慕南鹤是真真正正会提刀砍人的暴君。
在这场极为荒唐的宫变之中,他是鲜少知晓真相之人。
他其实并不理解。
为何慕南鹤会心甘情愿替她担下所有罪名。
分明可以将所有罪名全部转移到一位无关紧要之人身上。
比如逼宫的先太子。
比如悬梁自尽的先皇后。
又比如……他身后那位同母异父的兄长。
那时的他觉得好友这番选择实在愚蠢。
后来才知,好友早已在很早以前受尽万千苦痛。
区区恶言讥语于他不过一片鸿毛轻。
更何况,
因着份弑父登基的暴民,慕南鹤在朝堂之上可谓是肆意妄为而无人敢拦。
这很方便行事。
新帝登基,为公主封号永宁,并将玉玺一分为二,他与永宁各持一半。
朝堂无人反对。
而这个时候,好友终于发觉了他对永宁的心思,一旦他进宫寻找永宁,好友便也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惧。毕竟好友阻碍不了永宁的选择。
可那时的他却没想过,不论是那位他亲自送与她的北境女子,还是自小陪伴在她身边的慕一与慕南鹤,都无法阻止她离开的步伐。
情爱之事向来不讲道理。
而永宁恰恰便是那不入情爱,只管风月之人。
情这一字困不住她。
不论是谁的情。
那年长街黄昏之下,影子交叠时便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相拥。
唯一一次。
宁鹤五年,永宁独自离开了,什么也没有带走。
她让那位北境女子替代了永宁这个位置,好让天下人不会为此而慌张。可他呢?
莫非他便不是那天下人了吗?
这些年来的相守,这些年来的爱恋。
她连慕南鹤都回应过。
为何不舍得侧头再看他一眼呢?
又是一次醉酒,他终于将内心苦楚尽数倒与好友。
那日之后,好友让他去雪行山看看。
说是,
山顶有人种了一株梅花。
开得正盛。
他登上山峰,只见一株开得茂盛的梅树。
花朵摇曳,不因狂风暴雪而屈服。
在不远处还立有一处衣冠冢。
坟碑刻有“永宁”二字。永宁……
他轻笑一声,猛然将墓碑推倒。
“你只道你厌恶欺骗。”
“可你又何尝未曾骗过我们呢?”
你这个,
骗子。
……
洛阳自那日从雪行山归来之后,便毅然决然进宫向帝王请辞。
帝王并未阻拦,只意味深长望了自己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好友一眼便同意了。
如今朝廷早已不缺人才。
丞相之位,自还有惠敏贤才来坐。
离别之际,帝王问好友准备去往何方。
公子只是淡雅一笑,声音平静,“我必须找到她。”
帝王明了,他释然般笑了笑,给予好友最真心祝福。
“祝你成功。”
“如此。”
二人遥遥相望,相视一笑。
这个时候,过往经历的摩擦全然消散。
他们之间尽数释怀。
情爱一词,向来不讲任何道理。
有人一眼惊鸿无法自拔。
亦有人相伴多年却仍旧毫无波澜。
………
………
公主府外的热闹仅持续了半天便冷清下来,人们只在永宁公主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一道纤细背影。
有人认出这是曾经与洛丞相相伴走在街上的那位神秘女子,对此,洛丞相于第二日出面否认。
他道那位与自己相伴多次的姑娘已经回到家乡,不会再来到寻安。
自己也尚未有娶妻成家的心思。
而永宁公主,只是在那日出宫时恰好也独爱这一身装扮罢了。
如此,人们对于永宁公主的兴趣便又少了些许。
永宁公主鲜少出府,平日只派一位身型高大的侍从外出购置物品,公主府的大门常年紧闭,除却洛丞相与承鹤帝之外,也无人会上门拜访。
久而久之,这位在他们眼中颇为神秘的永宁公主再一次淡化在他们视线之中。
或许偶尔会被当作饭后闲谈,三两好友围坐道上几句戏言。
只是不知为何,那向来热销的关于永宁公主与承鹤帝的话本突然之间消失了。
消失得一干二净。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苍天一瞬晃眼,又是不知第几个春冬从指尖流逝。
寒霜未化,一夜白雪。
穿着艳红衣裙,留有一头墨发的女子扎着高马尾坐在秋千上慢慢晃着腿。
脑后绯红色发带夹杂在如墨发间,随着动作微微飘动。
有细碎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她眨了眨眼,看着动作不再矫健的黑豹走向自己。
它蹭了蹭女子的腿,而后慢慢趴下,就在秋千旁陷入沉眠。
黑豹的皮毛已经不再光滑,也瘦了不少,它如今也不爱捣乱了,每日醒来就顺着气味找到绯,然后再次睡下。
这一次,它与以往一样睡得很沉很沉。
雪花缓慢落下,悬停在皮毛之上。
绯站起身来,不远处假山上仿若雕像般的高大身影同样站了起来,他跟在不远不近处,双目数十年如一日的冷漠。
只是其中已然全无杀意。
绯走进房屋之中。
房内只摆有一张画桌,一把靠椅。
紧闭窗牖连接墙面,光束完全照不进来。
绯未曾合上房门,她缓步走进,慕一便站在门外,像曾经一样充当着坚不可摧的城墙。
只是,城门之中不再存在公主。她点燃桌前烛灯,整个室内变得亮堂。
烛光照亮四壁。
目之所及,挂着数不清的画像。
画像姿态万千,服饰各异。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皆没有画上五官。
穿着的衣裳也同样都以红色为主。
绯将屋内烛灯全数点燃。
她微微垂眸,望向桌面上未完成的一张画作。
沉默良久,再一次拿起了笔。
这里是公主府。
它的主人永远是永宁长公主。
时间能够改变很多,能使两位相互讨厌之人渐渐消除对彼此的成见,能使得原本矫捷强健的猛兽行动迟缓。能使一棵树从纤细至粗壮,年轮留下一圈又一圈,枝叶愈发茂盛或衰败,能使得一朵娇艳花朵慢慢枯萎,跌入泥地。
四季更替轮转,不知第几年初春。
有人穿过长廊,走过空无一人的庭院,此地已经堆满白雪。
昨夜那场大雪将所有尘杂都掩埋进去,但等暖风拂过,被深深掩于雪下的狼藉便又会再次浮现。
亦如人的感情。
自以为早已忘却释怀,但当记忆深处那人再次出现之时,深深铭刻在灵魂中的情绪又会瞬间如潮水般涌向心头。
难免哽咽难耐。
这是第几年?
远行客已经记不清。他只知每换一处地方,便又是新的季节。
或寒或暖,或初春或秋寒。
这是他走过的第二十三处地方。
白雪茫茫,庭院枯凉。
有文人于此地宴请八方来客,他知晓她惯是喜爱热闹。
所以他来了。
含着又一份在潜意识当中,已经开始陨落的希望走来。
来客诸多,庭院虽宽却稍显萧条。
他就站在一处不容易被发觉的角落,渴望着能看见一抹鲜艳色彩。
那是仿若能够将整片冬雪天都烧掠殆尽的一抹绯红。
同样的,烧掠着远行客的内心。
这一次,他的希望总算没有落空。来者发觉了这一惹眼视线,她寻着望来,在见到远行客时微微挑眉。
“你怎得知晓我在这儿?”
“不,只是运气好,恰好你来了。”
他走了许多地方,等了许多日子,在每个有可能的地方等待着,这次总算是没有扑空。
运气真好。
远行客如是想着。
“不在寻安当值了?”
“不了。”
“你定居在这处?”
“四海为家。”
“为何?”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来者忽地笑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没有厌恶,没有生疏。
就像是当年寺庙初遇时,她望着他的眼神。
“你当初求了个什么签?”
“中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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