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三百八十七章 道路鬼探头与职场鬼见愁
另一边。
鲛谷浩二搭乘最早一班的JR中央线特快列车抵达了山梨县。
兴许是列车内外温差太大的缘故。
他拎着公文包刚一下车，呵出的白气就在那两条比常人要粗上很多的眉毛，以及未经打理的卷发上凝出了一层霜花。
“阿嚏，好冷啊……”鲛谷浩二打了个喷嚏。
尽管围在羽绒服衣领处的那条厚实围巾，成功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不过还是能通过他颧骨上方那双眯着的眼睛推测出，这绝对不是一个常年窝在边缘部门自甘堕落的家伙。
走出车站左转，沿街的不少店铺已经开始营业。
熬了一整夜的鲛谷浩二用力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掌，一边郁闷自己居然忘记携带手套，一边就要去最近的热饮店买杯咖啡暖暖身子。
“鲛谷警部？”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鲛谷浩二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裹着深灰色防寒服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噢，你是……林警部补吧？”
鲛谷浩二上下打量这个男人。
被他称为林警部补的人，全名叫做林笃信。
虽说身高比他矮了约莫半个头，但体型却格外敦实胖硕。
一张被冻得微微发红的圆脸上，那只出奇高挺的鼻梁很是惹人眼球。
除此之外，给人第二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头深棕色的中发。
标准的职场三七分，随着走路的晃动，额前时不时还会散落下来几缕发丝，让第一眼看到他的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这个人的脾气应该还不错’的感觉。
不过，鲛谷浩二可不会因为林笃信这副看似人畜无害的长相就小瞧他。
据他所知，林笃信当年可是以格斗术特长被选拔进入了公安系统，还参与了体能方面的培训，要的就是在执行某些不便明说的任务时，他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和与之反差巨大的身手能够起到奇效。
当然……
鲛谷浩二又在心里默默补充，只看枪法成绩的话，自己应该还是能略压他一头的。
两人寒暄着走进热饮店，各自买了一杯热咖啡。
出门坐进林笃信停在路边那辆不起眼的轿车里，暖风呼呼地吹着，终于是缓解了身体上的寒冷。
“啊！活过来了！”
鲛谷浩二喝了口咖啡，“一大早就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林笃信笑了笑，将车驶入主干道，“昨晚接到改革准备室的电话，我还吓了一跳……没想到，鲛谷警部你是要来山梨县的监狱与那个名叫御厨贞邦的抢匪会面。”
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
“是为了《刑事诉讼法改正方案（草案）》的事吧？那个御厨，我记得他当年被捕后可是引发了不小的争议，尤其是在量刑的问题上。”
两人同属于秘密警察，再加上鲛谷浩二此行前往山梨县的监狱本就是托了林笃信的关系，交谈间难免少了很多顾忌。
“对，就是为了那份草案，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找他了解一下10个月前……”
鲛谷浩二正要说明来意。
就在这时，视线的前方，一个行人毫无预兆地从路边停靠的车辆缝隙中走出。
“吱……嘎！”
林笃信反应极快，一脚将刹车踩死，但惯性还是推着两人向前一倾，鲛谷浩二手中的热咖啡泼洒出来，大半都浇在了公文包上！
“糟糕！”
鲛谷浩二也顾不上抱怨，急忙打开公文包检查里面的物品。
确认那台存储着重要资料的平板电脑没有进水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
林笃信现在同样没什么心思去呵斥那名‘鬼探头’后还朝他们骂骂咧咧、一边比划着宇宙通用手势，一边快步走远的路人。
他再次踩下油门朝着山梨县监狱驶去，可脑子里回荡着的，全部都是鲛谷浩二那句被急刹车硬生生截断的话。
10个月前……
果然鲛谷浩二在调查那件事？！
“唉，不管在哪儿都少不了这种‘鬼探头’啊……话说回来，御厨贞邦在监狱里的表现怎么样？”
鲛谷浩二也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林笃信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毕竟之前的急刹车虽然是个意外，但客观上确实也打破了车内那份心照不宣的私密氛围，如果他继续追问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林笃信定了定神，顺着问题回答道：
“表面上还算安分，不过……”
他故意拖长语调，成功引起鲛谷浩二的好奇：
“根据我们的观察，他在服刑期间，似乎对法律条文，尤其是刑事诉讼程序方面的书籍，表现出了一些异乎寻常的兴趣，不知道是真心悔过想要学习，还是另有所图。”
“哦？那待会儿我跟他应该能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鲛谷浩二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抢劫犯在服刑期间潜心研究刑诉法？往深了想这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
……
山梨县监狱，会面室。
尽管隔着一块厚重的防弹玻璃，但是当狱警将御厨贞邦带进来的时候，鲛谷浩二还是马上就明白了林笃信先前那句‘另有所图’的意味。
高耸的颧骨，凹陷的脸颊，结合那双坐下后就直勾勾看过来，完全没有任何悔过的眼睛。
立时，一股浓烈的犯罪气息扑面而来。
鲛谷浩二心中了然，意识到对方依然对刑事诉讼法中的司法交易制度存在怨恨后，果断改变策略，直接问起10个月前那场发生在未宝岳的大雪崩。
然而，无论鲛谷浩二怎么旁敲侧击，对警方抱有强烈敌意的御厨贞邦的回答始终只有‘不知道’、‘没注意’、‘我不记得了’这些话。
就像是生怕从自己嘴里漏出半个跟雪崩有关的词汇，就会被对方抓住把柄，转头给自己加上新的刑期似的。
预定的会面时间还有剩余，但鲛谷浩二已经明白，再问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叹了口气，示意狱警将御厨贞邦带离会面室，并对自己这一次的会面进行了总结……
简单的说，就是除了知道御厨贞邦非常顽固，以及对警方抱有强烈的敌意外，几乎一无所获。
“……”
“唉……”
沉重的监狱大门在身后合拢，鲛谷浩二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林笃信一直等在外面，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鲛谷浩二这副模样，来不及深思是不是自己有意引导对方找御厨贞邦谈论刑诉法，才导致了这场会面的失败。
他静静等鲛谷浩二抽了几口烟后，走过来用理解的口吻宽慰：
“这不是鲛谷警部你的问题，因为御厨那家伙，当年是被同伙举报才落网的，心里憋着股怨气，对我们警方也有着极强的抵触情绪。”
林笃信顿了顿，观察着鲛谷浩二的神情，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鲛谷警部，你正在调查的案子，如果方便的话不妨跟我说一说，在山梨县这边要是有什么线索，我也能第一时间同步给你。”
“呼……”
鲛谷浩二吐出一口烟，面对同事的宽慰倒也没有隐瞒：
“就是我在复核一些采取过司法交易的旧案中，找到了鹫头隆举报御厨贞邦获得缓刑的这起案子，不过……卷宗里有几个疑点让我很在意。”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道：
“首先，御厨贞邦始终不承认是他开枪打伤了大和敢助警官。更重要的是，根据地形和环境报告，无论是大和警官还是御厨贞邦，都应该很清楚在当时未宝岳那种地形开枪，极有可能引发雪崩，所以我怀疑……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个人。”
他居然查到了这个地步！
林笃信嘴唇翕动了几下，“第三个人？”
“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御厨贞邦是不是在袒护那个人。”
鲛谷浩二摇了摇头，“如果能找出这个潜在的第三人，不仅能解开旧案的疑点，还能为草案提供关键的现实依据。”
林笃信脸上敦厚的笑容有些僵硬，试探着问道：
“呃……这些也只是鲛谷警部你的猜测吧？”
“哈哈，是啊……毕竟我的推理水平很普通嘛。”
鲛谷浩二笑了笑，“眼下……我也只能再去一趟长野县，找大和警官聊一聊细节了，不过听说昨天长野县好像发生了命案，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面。”
林笃信压下心头翻腾的杀意，顺着话题说道：
“噢，我们也收到了协查通告。据说是长野县警内部，一名巡查部长接连杀害了同僚，目前还在逃亡中，因为不确定他是否已经逃离了长野县，所以我们山梨县这边也加强了戒备。”
他略作停顿，话锋一转，“倒是说起大和警官……他当年受伤昏迷期间，就住在我们山梨县医院，我还照顾过他一段时间，所以对他的情况也做过详细问询。”
“真的？！”
鲛谷浩二立刻来了精神，“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不，对他的情况，实在是不太乐观。”
林笃信叹了口气，“大和警官他失忆了，根本记不清楚追捕御厨贞邦时的细节，不然的话，如果现场真有‘第三个人’’，他肯定早就说出来了，不是吗？”
“居然失忆了……”
鲛谷浩二挠了挠本就凌乱的头发，整个人也跟着凌乱了好一会儿后，叹息道：
“林警部补，麻烦你再送我回车站吧。”
“这么快就要回去？”
林笃信故作惊讶，“鲛谷警部，我看你的气色不太好，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不如……在山梨县休息一天？刚好我知道几家不错的温泉旅馆……”
“不了不了。”
鲛谷浩二连连摆手，“我在路上休息就好，还得赶去一趟长野县……”
“哦，那就……啊？你怎么还要去长野县？！”
注意到林笃信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鲛谷浩二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没说清楚，赶紧解释道：
“林警部补，你不要误会，我去长野县是要找我的老朋友毛利小五郎。”
“毛利？那个名侦探！”林笃信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我们以前在警视厅就是同事，关系超级好。”
鲛谷浩二抽着烟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林笃信愈发难看的脸色，“毛利刚好也认识大和警官，有他帮忙，说不定很快就能理清楚头绪了……”
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就在长野县，而且还是鲛谷浩二的老朋友，准备帮他调查十个月前的案子？！
林笃信的情绪‘轰’地一下炸开。
一个同为秘密警察的鲛谷浩二已经足够麻烦了，如果再加上那个以破案闻名的毛利小五郎……他们一个有资源，一个有头脑，双方一旦联手，想也知道自己这个‘第三人’被挖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绝对不能让鲛谷浩二见到毛利小五郎！
哪怕是杀了他……
一瞬间，萦绕在林笃信心头的杀意，变得无比强烈起来。
最近的一班JR中央本线列车已经发车，下一班还要再等不到两个小时，而从山梨到长野算上中途的换乘，又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
自己还剩下三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
足够了！
表面上，林笃信收拾表情，重新堆起敦厚笑容：
“好，我送你去车站……”
一个秘密警察失踪，只会引来警察厅的全方面调查，自己绝对不能在山梨县的境内动手，或许……可以把嫌疑引到那个在逃的秋山信介身上！
……
汽车一路驶向车站。
途经遭遇‘鬼探头’的路段，林笃信还煞有介事地减缓了一下车速，引得鲛谷浩二一阵调侃。
殊不知，一个纽扣大小的追踪器也在这个时候被林笃信偷偷安装在了他的公文包里。
车站外，鲛谷浩二笑着推开车门，“期待下次见面。”
“一路顺风。”
林笃信挥了挥手，目送鲛谷浩二的身影消失在车站入口，这才升上车窗。
凝视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鲛谷浩二位置的信号源，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鲛谷浩二，要怪就怪你非要推行那个天真的草案吧，妄想用‘司法交易’替代‘程序正义’……你和那些人一样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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