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叶青玉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她趴在穗城乡下旧房子的窗前打瞌睡，盛夏的灼热，被黄昏后的晚风吹散。

她下楼去买西瓜，站在巷子口等她大哥。

那一年，她十七岁。

兄妹俩相依为命，不是亲生，胜过亲生。

后来，他大哥遇到一生命定的真爱，她不得不将多年暗恋藏于心底，乖乖做回妹妹。

十八岁，维港的海风，比穗城的清风更热烈。

她第一次见到贺行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徐家义。

自此，半生纠缠，爱恨不休。

贺行年对她既像兄长，也像主顾，她感激他，也恐惧他。

为了权力，他注定不能陪她到底。

在年轻的仓惶和无助里，真正带给她男女之爱的，只有那年的徐家义。

叶小姐。

港城有权有势的男人，不止他贺行年一个。

他能帮你的，我也能。

你与其苦等他，不如问问我。

只是一面，一切就成了命中注定。

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的婚讯。

她没想到，他会娶洪芸。

更没想到，这混蛋新婚夜给她打电话，让她等他。

疯子，神经病，他以为她是谁，敢让她等他。

但事实是，那年的寺庙里，她曾为他们求过一支签。

签文只有一句话：上穷碧落下黄泉。

狗屁不通，黄泉都出来了，还好意思说是上上签。

老秃驴，她看他们是脑袋痒了！

谁能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二十年后，她会和他一起，葬身深海。

无尽的回忆，像是倒放的电影，每一幕都是清晰的。

她拼了命想要抓住，却一无所获。

闭上眼的刹那，他的脸被海水吞没。

她试图歇斯底里，却也发不出声音。失控的绝望过后，只剩下麻木的坦然。

算了，算了。

死就死吧，这辈子也没为世界做过贡献，不过是虚度时光。

然而另一道身影又进入脑海，眼神犀利地质问她，怎么又骗他，又丢他一个人。

叶青玉。

说好的，我在医院等你。

你又说话不算话。

司凛啊。

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得回来见我！

她也想啊，想回去见他。

自初见那日起，他们就没好好说过话，稀里糊涂结了婚，离婚时还差点弄死对方。

好不容易他像个人了，她甚至觉得有他在身边也很好了，可命运就是这样残忍，不允许她再去见他，仿佛是为了惩罚她这些年的洒脱和任性。

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又失之交臂。

叶青玉啊，你实在失败。

黑暗，终于将她完全包裹。

她想，这大概就是死亡了。

果然好冷好冷……

……

“干妈——！”

是茜茜！

在一片荒芜中，叶青玉忽然停下脚步。

茜茜！茜茜！

“茜茜……”

“干妈！”

刺目的光线中，女孩满脸泪水，看向她的眼睛充满惊喜。

怎么回事？

叶青玉试图伸手触碰她，却根本抬不起手。

只见女孩匆忙起身，慌乱地喊叫：“医生，医生！”

医生……

叶青玉缓和眼睛的不适，终于看清周围纯白的环境，还有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是医院。

她竟然没死吗？

“快，你们快看看！”

“陈小姐，麻烦您先出去。”

“可是我想……”

“茜茜，听话，先出来。”

耳边声音混乱，她侧过脸，看着陈舒宜被司问棠劝出病房。

不是梦，是真实的。

医生询问她各项感知，她只是麻木地回应，脑海里疯狂闪回海底城最后的时刻。

徐家义抱着她，准备开枪。

然而忽然，他猛地抽出手，不知想到什么，竟将最后的子弹打向了玻璃的右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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