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契机
顾临缓缓抬头,墙上灯烛摇曳,韩正清站在牢门槛栏前,穿着一身常服,去了官服配饰。
韩正清扶着槛栏朝里看,牢房中没有点灯,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靠坐在墙角。
韩正清仰头忍住夺眶的热泪,又看向那个人影,道:“先生再来见一见你。”
顾临微微皱了皱眉,先生这个称呼,实在是久违了。
韩正清径直贴着槛栏席地坐下,道:“咱们师徒,似乎的确是无话可聊了。”
顾临没有回答他,他也毫不介意,自顾说道:“我原平生所求不过“问心无愧”四字罢了,行事处世,皆以此为圭臬,不敢有半分僭越。”
“国破前的往昔的数十载,历经风雨、饱尝忧患,倒也未曾做过亏心之事,夜里合眼,总能落个安稳。可谁曾想……”
他缓缓摇头,长须轻颤,“这些年来,我仿若心头扎了根刺,拔不得、抚不平。往后余生,这愧疚怕是要如影随形,时刻啃噬我心。”
“先生我是个文官,没有你们武将那般的钢筋铁骨。”
这刺扎在他心头,他硬受八年,再受不得了。
所以,他一直想着,得得拔了这刺,如此一来,此心亦能安稳,死也算无愧于心了。
顾临紧盯着韩正清,“你究竟想说什么?”
“诶。”韩正清忽然换了个姿势,他微微倾身,“要是有机会,那个姓宋的丫头,你还是带去给你爹见一见。”
顾临神情骤冷,他双唇微动,还没来得及开口,韩正清又道:“我看那丫头好,是个好孩子,比我们萦萦有脑子,你爹娘应该会喜欢。”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临冷声,“你敢动她!”
韩正清愣了一愣,然后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先生在你心里,已然是个大奸大恶之恩,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可是再思,先生我平生,真的只做过那一件亏心事,你信我。”
角落里发出窸窣的声音,顾临强撑着从黑暗里挪出来。
只一眼,韩正清就湿了眼眶。
他浑身上下都是刑讯过的痕迹,一看就是受过重刑,
他觉得心痛,那是他曾经最得意的门生,也是被他害得最惨的人,这八年来他夜不能寐,应了他当年没有杀他时丢下的那句话,他一旦闭眼,梦里全是向他索命的冤魂。
“他们怎能……怎能……”
“你应该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顾临说。
韩正清看着他张了张口,没能吐出一个字,眼泪却先一步从他苍老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的确,将他押送回来时韩正清便已想过无数种结果,林玠生了一副铁骨,他不会认罪,所以他们会对他上刑,端看他能撑多久,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即便撑到断气,他也不会认。
韩正清低下头,起先是无声落泪,想要在林玠面前保留一分仅有的颜面,无果,他开始抽泣,最后竟是号啕大哭。
值守的狱卒忍不住探头来看,见他只是哭,又退了回去。
顾临一直看着韩正清,他在这一刻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面,他是在忏悔?还是在害怕?亦或是在为这个即将丢掉性命的昔日学生而哭泣?
过了许久,哭声渐止。
韩正清扶着栏杆,起身的时候身体晃了晃,他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说:
“再思,再忍忍,要好好的啊。”
顾临忽然察觉到一种怪异,这句话像是在交代后事,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八年含冤让他不敢去相信那一种可能。
他想要问清楚答案,强撑着起身,瞬间跌坐回去,浑身上下受刑的伤都在止住他的脚步。
“等等,”他抓住栏杆,“你等等!”
韩正清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扶着栏杆蹒跚走出甬道。
外面还在下雪,王琮撑了伞随他离开大理寺。
风雪中有踩雪的嘎吱声。
“大人,您真的想清楚了?”
韩正清点头,他脸上泪痕未干,却忽然笑了起来,“这八年来我日夜难寐,总要做个了结。”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被带雪的夜风一吹,像一棵饱经风雨侵蚀的老树,随风颤抖的衣衫是残留在枝头的枯叶,渐远渐淡地融入那一片苍茫的雪雾里。
……
次日一早,韩正清入大理寺羁押,离皇上亲审还剩下四日。
这日宋云禾清醒的时间已经很多,静静听着余羡好同她说打听来的消息。
“韩正清被羁押入大理寺,他那个夫人去宫门前哭,请太后做主,她有什么好哭的,要是觉得有冤屈,有本事她也去敲一敲登闻鼓试试。”
正在换药,宋云禾疼得嘶了一声,余羡好又忍不住开始骂,“叫你逞能!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你还敢中途说是为林玠讨公道,没直接打死你算你运气好,什么话不能等打完了再说,争那一口气做什么?”
余羡好刀子嘴豆腐心,骂归骂,还是心疼得不行。
她其实不敢看换药,但又非要陪着,觉得和宋云禾说说话能替她转移注意力。
宋云禾强忍过那股痛劲,拉住余羡好的袖子晃了晃,“别气了,别气了。”
“哼。”余羡好佯装生气,“你掼会装乖,其实死性不改。”
宋云禾笑了起来,问:“韩夫人在宫门前哭诉,那韩小姐呢?”
“哦,她把韩夫人拖走了,反正这一家子人都奇奇怪怪的。”
余羡好等换完药就走了,她一走,文兰便道:“叶冲说又来了一些人,姑娘给的名单上那些人,只有几个没到,有的年纪大了出不了远门,有的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皇上亲审前三日。
此案大理寺迟迟给不出结果,又加上登闻鼓一事,皇上要亲自过问的,虽说对要犯用刑大家心照不宣,但搬到殿审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而这几日他们都不敢对林玠用刑,以免他日皇上亲自殿审时落个刑讯逼供、欺君罔上的罪名。
偌大一个大理寺,案子毫无进展,他日殿审时一问三不知,恐惹人笑话。
无论如何也得打开点突破口,林玠那里坚如磐石,只能从韩正清处着手,大理寺一干官员轮番上阵,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结果师徒二人一个比一个硬,气得徐文元直跳脚。
不过入夜时分,倒是等来了一场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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