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你怎么敢
顾临捉住那只手，好像只有捉住了她才不会消失，他这才敢眨眼挤掉眼中的泪，仔仔细细去看她的脸。
“你……”他咬着牙，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连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在发抖，“你怎么敢？宋满月你怎么敢？你是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宋云禾也红了眼，她一直不敢来见他，就怕他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会觉得内疚。
刚开始的那些日子她疼得彻夜难眠，饭也吃不下，敲登闻鼓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些肉全没了，这应当是她最瘦的时候，比去年顾临来定安接她时还要瘦上两分。
前几次叶冲来送饭宋云禾是没有来的，后两次能行走才跟着来大理寺，想着离他近一些也好。
“我怎么会要你的命呢？”她嗓音温柔，注视着他的目光里有星辰的痕迹，“我是想要救你的命呀。”
若非为了他，她此生或许永远不知道自己竟有那么大的勇气。
“你别哭。”
“你疼不疼？”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宋云禾笑了笑，没有准备骗他，“那会儿我疼得想要死了，又想着你，所以我又活了下来。”
顾临眼中的红雾又浓了几分，宋云禾舍不得了，“骗你的，就前面几板子疼，后面就麻了，根本没有感觉，其实也没那么难熬。”
“你当我不知道吗？”顾临嗓音很低，却一点也不冷，“我也挨过军棍。”
“是吗？”宋云禾来了精神，“什么时候？”
顾临隔着槛栏把她两只手拢在手中，不知道她的手怎么那样冷。
“十三四岁的时候吧，我私自带了一队兵去伏击敌军。”
“成功了吗？”
顾临顿了片刻，“成功了，但是我没有把他们全部带回来，我爹判了我三十军棍，我又自领了二十。”
宋云禾吸气，“五十啊，所以你看，我那三十也不算什么。”
可是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顾临，他反倒别开了脸，宋云禾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努力在隐忍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略带哽咽开口，“可是，我根本没有扛过那五十杖，不到四十杖就晕了过去。”
他切身体会过那样皮开肉绽的刑罚，还是在军中行刑的将士放水的情况下，所以他才越发心疼她。
“他们看我是名女子，所以其实没怎么用力。”
顾临转头盯着她不发一语，好似她说的一个字他都不会相信。
宋云禾几乎用尽了全部办法在安慰他，到此刻已经黔驴技穷。
她拽着他的领子让他低下头来，隔着栏杆在他唇角轻轻一吻，道：“可是我现在不疼了，你把我从深渊里带出来，让我知道除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还可以做很多事，帮很多的人。”
“每一个我人生里最艰难的坎都是你带着我跨过去的，想到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心里就被塞得满满的，不像我爹爹们去世后那样空落落的了，谢谢你顾临，是你填满了我。”
顾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世上只有一个宋满月，怀揣着极致的温柔，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刚毅。
“四方赶来的那些人……”顾临没把话说完，宋云禾就已经明白。
“都回去了，今年过年的银子也都已经发放。柳渡风送来了半年的分红，有不少钱，我每家还添了十两银子充作路费，没敢给多，怕被有心人抓住由头揪着不放。”
她有女子的细腻，这件事想得比顾临还要周全，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将那些人召集起来，成为了他的后盾。
这样的姑娘，全天下仅此一人，有幸让他遇见，可见上天待他不薄。
……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总觉得过了好久才到年关。
余羡好和江洵直要去余家过年，让宋云禾同去，宋云禾拒绝了，柳家来接人，她便带着文兰和叶冲去了柳渡风府上过。
柳府大得惊人，虽没几个主子，但阖府上下张灯结彩，连园子湖中那只两大白鹅也没放过，脖子上都系上了红绸带，着实是喜庆得很。
宋云禾到的时候，柳渡风正在给府上的人发压岁，几个凑一块儿欢欢喜喜过了个年。
戌时一到，宋云禾便辞别了柳渡风，乘坐马车去往大理寺的方向。
除夕夜没有下雪，家家户户都点了红灯笼，照亮了半片天空，车上放了食盒，里头装了热乎的饺子。
大理寺狱仿佛是隔绝出的一块僻壤之地，无论外边再热闹，这里依旧是惨淡与幽冷。
宋云禾顺利进入狱中，夜晚灯火不亮，甬道显得越发幽深。
“这地儿黑，小姐仔细着点。”狱卒拿了银子，贴心提醒。
宋云禾颔首，“有劳。”
她前几次来时数过，正好八十六步就到关押林玠的那间牢门前。
顾临倚着栏杆，见她来此脸上并无惊讶，只是带了些无可奈何，“不是说了今夜不要来吗？”
“今日是除夕。”宋云禾示意狱卒开门，有些话有外人在不好多讲。
狱卒掏出钥匙要开锁，顾临伸手一挡，“这不合规矩。”
狱卒还没见过这么实诚的人，登时笑了，低声道：“规矩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林将军就别推辞了。”
此案结果如何，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林玠是受了冤屈的人，往后如何还不知晓呢，谁知道皇上之后会如何判，看大理寺卿周伯言对林玠的态度就知道了，回头皇上赏林玠个闲职也说不定。
所以狱卒不光拿了打点的银子，本身也乐意做这个人情。
那狱卒先前还抱怨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歇歇，还得到狱中轮值，结果回头就捡了个大便宜。
牢门打开，狱卒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这牢门不能一直开着，所以人进去了还得锁上。
宋云禾正要进去，顾临脚步微移，高大的身躯顿时将狭窄的牢门挡了个严实，一把拿过宋云禾手中的食盒，却不让宋云禾进。
“锁门吧，她不进来。”顾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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