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去找你

顾临在这一刻用力地闭了闭眼，又睁眼凝视着她的脸，他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来，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她一直是一个温柔又坚定的姑娘。

“你放心。”宋云禾柔声说：“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的。”

她必须得跟来，因为哪怕他只剩下一捧灰，她也不会让他流落在外，梅林是他们约定好的安歇处，那里有他们共同的家人。

她想要和他一起回去给亲人扫墓，如果实在不能，她就去给他扫墓，她会坚强地活着，直到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顾临喉结用力滚动了两下，他道：“别离得太近。”

听他说出这句话，宋云禾就知道他已经妥协，对他笑了笑道：“好。”

别离得太近的距离很不好界定，头一天他们还保持着一里路的距离，第二天就变成了半里。

又过一天，马车已经跟在押送的队伍后面吃灰。

顾临背靠着囚车，透过尘烟看着后面的马车，他们走，马车就走，他们停，马车也停。

他这样一直看，有时能看上一整天。

后来是韩正清看不下去了，让他们走前边去。

押送的差役也辛苦，路过城里时宋云禾会让叶冲买些吃食分给大家，一来二去这几日他们都混熟了。

九月天已经有些凉，离定安越近，天越冷。

夜里队伍点了篝火，宋云禾他们就在押送的队伍旁分了一堆，火堆上烤着路上买的肉饼，喷香四溢。

宋云禾拿了肉饼走过去，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从囚车木栏的缝隙递给顾临。

顾临吃着东西，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宋云禾身上。

丧期已过，她摘掉了头上那朵白花，但仍旧是一身素衣，她背对着篝火，顾临看不清她的脸，低声道：“云禾，站到光里去。”

宋云禾没听明白，左右看了看，往后退了一些，“这样吗？”

火光映得她一侧面颊绯红，一侧又黯在光影里，顾临定定地盯着她瞧了一阵，像是要把她的样子记进脑海里。

他吃完东西放下碗，又朝她招了招手，宋云禾又走过去，握住他从囚车里伸来的手。

锁链哗啦啦响得她心里钝痛，还是笑着看他，“怎么了呀？一会儿让我过去，一会儿又让我过来。”

“明日。”顾临看着她说：“明日你们便和我们分开，回临安去。”

随着前朝叛将押送回京的消息放出，越临近定安，他们越走越发谨慎，韩正清让人给他戴上了镣铐，以免有人说他假公济私。

和他待在一块已经不安全了，要是有杀手前来，只怕顾不上她。

宋云禾心里紧了一下，“你答应我的，让我跟你去定安。”

顾临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低声道：“那就当我出尔反尔，回去吧，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去找你。”

宋云禾摇了摇头，他们都明白希望有多渺茫。

“你已经多陪了我很多时间。”顾临看着她，温柔地说：“我没有遗憾。”

他又多看了她好些日子，已经把那张脸，她的笑，她澄澈的眼，通通刻在了脑海里，如果真的会死，他觉得临死前的最后一眼，应该就是她的脸。

宋云禾后退了两步，“你骗不了我，你眼里装的全是遗憾，顾临，如果你不让我跟去定安，那我此生又多了一个遗憾。”

顾临说不出话来，她继续说：“你劝不了我，你如果不让我跟，我也会偷偷去定安。”

她看到他眼底无能为力的难过，又觉得心疼。

“顾临。”宋云禾说：“让我去吧，我可以不和你们同行，我先去定安等你，好不好？”

顾临摇头，“你在定安还有仇家。”

“好好和江洵直已经入京，我可以住在好好家中，不会有事的。”

顾临没有说话，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他还有好些话想要告诉她，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可是如果不开口，兴许这一别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满月。”他刚喊出她的小名，眼底的酸涩就涌了上来，一滴眼泪划过面颊，被彤红的火光映得发亮。

他这一生，曾为父母落泪，为将士落泪，而今又为她落泪。

他仰起脸，看了看头顶渐盈的凸月，叮嘱道：“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出现，除非我死或者我活着出来。”

“不论如何。”他强调：“如果我被问斩，不要来。”

他没法让她看着自己被砍下头颅，他已经交代过叶冲，不要让她看见他死去的样子，她想带他回家，那就带走他的骨灰。

次日一早，宋云禾他们和押送的队伍分开，先一步上京。

顾临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也没有移开目光。

王琮检查过镣铐和囚车的门，对韩正清点了点头。

韩正清上前，看着他手脚上的镣铐，低声道：“这镣铐的锁扣不紧，以你之力定能挣脱，囚车的锁扣也一样，要是途中遇到危险，你就挣开逃走。”

顾临皱了皱眉，“为什么？”

“你要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我自己。”韩正清道：“你是要犯，我自然不能让你死在我手里，若说你逃走，我的罪名兴许还轻一些，毕竟死了的人永远闭口，活着的人还可以再捉回来。”

他又打量了一番顾临，宋云禾追来时给他带了秋衣和冬衣，他身上穿的正是宋云禾带来的衣裳。

“你这身衣裳……还是得换下来。”韩正清面容苍老，但眼神依旧锐利，“你毕竟是囚犯，师徒一场，这一路我已对你网开一面，我亦不愿受你拖累，明日你便换上囚衣吧。”

顾临指尖摩挲着袖子，道：“好，这身衣服请帮我收起来。”

“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

顾临的眉心没有松开，他试了试手上的镣铐，用力时锁扣会有轻微的移动，他抬眸看向韩正清，却见韩正清已背过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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