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当年事
“你既问我这个问题,说明小玠没有告诉你。”韩萦萦道:“抱歉,你应该去问他,他应该会告诉你。”
宋云禾便不再追问,她看着韩萦萦的侧脸,从她的话和顾临的态度中,似乎可以窥见一隅,当年的事,应该和韩正清脱不了干系。
“我不想问他。”
“为什么?”韩萦萦问。
宋云禾收回目光,“揭开伤疤人是会痛的。”
她太明白那种感觉了,哪怕她的童年幸福而纯真,可如今再提起,除了开心,心里却免不了难受,因为那段难得的幸福里陪伴的人都在相继离她而去。
那么顾临呢,那些痛苦的过去于他而言,提及便如刀剐一般。
韩萦萦愣了愣,然后释然般牵了牵唇,道:“我明白他为什么非你不可了。”
宋云禾诧异地看向她。
韩萦萦道:“我长你七岁,参佛数年,活得倒不如你通透,你说得很对,可是世间的人大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总是喜欢因为自己的好奇去窥探别人的过去,哪怕他们知道后根本也无能为力。”
她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
“我要走了。”韩萦萦起身道。
宋云禾跟着起身,“你要去哪里?”
“找一家客栈,等我爹回来,等他在临安的巡察结束后一道回京。”
宋云禾想了想,说:“府中院子大多空着,不如……”
话还没说完,韩萦萦便摇了摇头,“不了,不论我看见他,还是他看见我,都难受,况且我此次来临安是来寻父,长久待在府中只怕惹人怀疑。”
宋云禾从侧门送韩萦萦离开,离开前韩萦萦朝门内看了一眼,林玠没有来送她,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宋云禾目送马车离开,入府看见顾临站在树下,今日的日头不如昨日毒辣,已经立过秋,温度却没降下去多少,临安城可能还缺一场雨。
“萦姐走了。”宋云禾说:“真的不去送送她吗?”
顾临没说话,朝她伸出手,宋云禾走过去搭上,他便握住牵着她回院里去。
经过池塘,两人停下脚步,池边的围池驳岸上搭建了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那是他为她建的水榭。
顾临轻声道:“从前的将军府也有一个水榭。”
宋云禾转头去看他的脸,顾临很少提及从前,因为他所有亲人都走得十分惨烈,提及便是伤痛。
所以宋云禾从来没有主动去问他的过去,而选择去问韩萦萦。
顾临面色沉酽,宋云禾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或许愿意开口了。
“那一年……”
那是一个极为惨烈的故事,八年前他随父出征,母亲难得没有在临行前絮絮叨叨,阿宁也忍着眼泪没有哭,笑着说哥哥我们等你回来。
林玠以为自己会回来,但那只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只此一面就是诀别。
后来战况危急,他以为母亲和阿宁会为他和父亲收尸,却没想到,躺在地底下的人换成了她们,他连收尸也不能。
那时边关战事告急,边境线早已是节节败退,远化是最后一道关卡,此城一破,大启的大军就会势如破竹直取梁国都城定安。
他们死战数日,每日都在修补城墙,后方不再有援军,不再有辎重,只能斩马果腹。
然后,林玠的父亲战死疆场,林玠甚至没有来得及悲痛便临危受命,他是十五岁那年梁帝亲封的少年将军,十六岁就扛起了守国的重任。
也就在那一日,当时身为监军的韩正清来看他。
他们坐在满是尘土的石阶上一人一个干饼果腹,他以为那是老师对他的心痛和怜悯,只是等他醒来时,人在一辆马车里,已经远离远化百里。
他敬重的老师对他下了药,等他夺马赶回远化,城中早已乱作一团,林玠弃城而逃的消息不胫而走。
那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害怕的人开始逃离,坚守的人开始失去战意。
所以尽管他拼命赶回来了,也没能阻止一触即溃的结果发生。
梁军败了,败得比想象中要容易,他被士兵用身体压在下面,临死前托他照顾家人。
再后来,便是宋云禾知晓的结果了,从远化逃离的士兵和百姓带着林玠弃城的消息四散各地,于是他成了那场破国战最大的罪人。
宋云禾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当年真实的情况,一定要比他的只言片语惨烈千倍万倍。
“那你赶回远化之后,问过韩正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当时没有来得及。”顾临的语气比想象中还要平淡,“我回远化已经开战,他没有出现,后来我回过定安一次,原是准备去看一看母亲和阿宁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宋云禾隔着泪雾看见他滚动的喉结,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我去找了韩正清,他向我下跪,说我才十六岁,他看着我长大却不忍看着我死,原想让我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弃城的传言和将军府被烧是他没有料到的事,我没有杀他,算是还了他的师恩。”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另一层原因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
宋云禾猛地看向他,顾临收回目光,看着宋云禾道:“他教我第一句诗,是男儿不惜死,破胆与尝君。①”
宋云禾立刻明白他为什么笃定韩正清对他说的话只是一个谎言了。
一个教他忠君报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又如何能够说出让他苟且偷生的话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所以他当时是投敌了吗?”
顾临摇头,“猜不出,太多反常,任我如何逼迫他也不愿说出实情。他求我杀了他,杀了他太便宜他,他也应该活着赎罪,每时每刻都受到良心的谴责,应该在午夜梦回时全是向他索命的人。”
而且,韩正清是顾临所知晓的唯一的知情人,杀了他就会将秘密永远埋进地里,他不敢。
韩正清的确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八年,韩正清像是一下苍老了二十岁,明明才五十岁,却好似已过了花甲之年。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死去的人永远不能再回来。
①男儿不惜死,破胆与尝君。出自南朝梁诗人吴均《胡无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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