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妙计

蒋颂贤早起上朝，出门时门前软轿旁已停了一辆马车。

他看了一眼，就见马车帘子一掀，下来一个人。

晨光并不明朗，蒋颂贤乍一眼没看清，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是多月未见的宋云禾。

“蒋大人。”宋云禾福身道。

蒋颂贤没等她开口便抬手制止，“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林玠在前线，你关注宁州战况这无可厚非，但许多事我不便透露，只告诉你一句，宁州战事关乎国之兴衰，朝廷必然会尽全力。”

他说罢提了袍子要上轿，宋云禾道：“请大人留步。”

蒋颂贤皱眉，“我着急上朝，宋云禾，莫要再纠缠了。”

“时间紧迫，我只需大人在上朝途中的时间。”宋云禾抬手，“请大人务必给我机会把话说完，因为今日之后我兴许就不在定安了。”

最后一句止住了蒋颂贤的脚步，他狐疑转头，宋云禾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帘还没换，还是夏季用的竹帘。

宋云禾坐在蒋颂贤对面，开门见山道：“我并非为了打探消息而来，而是为朝廷分忧而来。”

若换成别的官员听到这句话，此刻已经该嗤笑了，但蒋颂贤没有笑，他看着宋云禾。

“为朝廷分忧？你可知朝廷此刻有何所忧？”

“朝廷和大人都在忧虑军粮的事。”

蒋颂贤即刻坐直，沉声道：“你是听何人说的？”

问完他立刻反应过来，“江洵直？”

宋云禾提起裙摆在马车内跪下，“来此之前我也曾犹豫过是否要等过几天再来找大人，如此便不会连累旁人。但宁州前线战事紧急，随时有可能因粮草短缺陷入绝境，我等得，大军却等不得。”

蒋颂贤表情严肃，“你有办法？”

“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办法。”

蒋颂贤顿了顿，“你起来说话。”

宋云禾起身坐回去，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容不得她踟蹰。

“我计划从富商巨贾入手，但是得要朝廷的支持。”

蒋颂贤眉头紧锁，“你想强行征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到绝境之时朝廷不可能强行征粮。”

“我知道。”宋云禾道：“不是强征，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强征，我以柳氏商号之名带头捐粮……”

“柳氏商号岂会这么容易出钱。”蒋颂贤大约记得她与富商柳氏家主走得近，但商人重利，他不能因为他们的关系就肯捐粮。

宋云禾嗓音轻缓，一字一句道：“我自然也不会坑我自己的朋友，我代柳氏商号向朝廷捐粮，朝廷以不能白拿百姓东西为由，按原价付款给柳氏商号，如此就能全了良方仁义。”

“一个柳氏即便出手相助，也支撑不了宁州二十万将士多久。”

“所以，我想代柳氏向朝廷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宋云禾道：“榷粮之权。”①

蒋颂贤一下握紧拳头，目光锐利，“宋云禾，你竟敢在此借由国难谋取榷粮之权，我现在就能让人拿下你！”

宋云禾迎着蒋颂贤的目光，“大人，我深知榷粮之权意义重大。但请您听我说完，如今宁州前线战事危急，粮草短缺，常规手段已难以快速解决困境。若柳氏商号得了榷粮之权，其余商号定然坐不住，只能跟从。”

“如此一来，不仅能迅速筹集到足够的粮草支援前线，还能让朝廷在解决燃眉之急的同时，又能稳住粮价，免于生乱。”

蒋颂贤又道：“可榷粮一旦开了先例，其他商户岂会善罢甘休？”

“要的便是他们不善罢甘休。”

他蒋颂贤靠向椅背，闭目沉思了一会儿。

此言不无道理，榷粮一开，即断了其余粮商生机，其他粮商便不能稳坐楼台，他们为了在粮道上分得一杯羹，必然会跟风捐粮，以图从朝廷处获得同等的待遇或者优惠。

如此朝廷便依样画瓢，以低价买入粮食，粮价便不会大肆波动。

蒋颂贤目光在宋云禾脸上来回打量，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私心与贪婪。

但是没有，她眼里只有忧虑。

“但大启没有榷粮的先例。”

“容云禾斗胆一言。”宋云禾言辞恳切，“难道大人还没有看出此刻已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吗？数百年前武帝时期就曾推行过“均输平准②”一策，我们何不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由官府控制粮食，丰收时平价收购粮食储存，粮食欠收物价上涨时再以低价出售，此举既可稳定物价，也可以避免商人垄断市场。”

蒋颂贤低眉思索，若有此一策，今日大启便不会面临同样的处境。

榷粮之权非同小可，一旦赋予柳氏商号，无疑是给了柳氏垄断之机，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诸多问题。

但宋云禾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当下宁州局势十万火急，若不能及时解决粮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榷粮之权关乎国计民生，若柳氏利用此权哄抬粮价，扰乱市场，该当如何？”蒋颂贤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宋云禾。

“大人，我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柳氏敢借此扰乱市场，我宋云禾愿承担一切后果。而且……”

宋云禾顿了片刻，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商户既纷纷效仿，那朝廷也当一视同仁。”

蒋颂贤脑中一转，“你是说……”他隐隐猜到了答案。

宋云禾点了点头，“若家家都有粮引，那榷粮便不再是真正的榷粮。”

“你这是骗！”

宋云禾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所以我才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办法，非常时期，无奈之举，如今局势危急，只能出此下策。”

蒋颂贤看着她，“你说你不会坑自己的朋友。”

“柳渡风并未吃亏，反倒博了好名。所以还想向大人提另外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给柳氏减免赋税。”宋云禾说：“这才是柳氏在国难时挺身而出真正的奖赏，而朝廷也可借此机会开设粮仓，以备不时之需，如此一来可解眼前之机，柳氏作为功臣也有利可图。”

朝廷可效仿均输平准，却不借此牟利，只为以备不时之需。

①榷粮，借鉴榷茶、榷酒、榷铁等政策，引申为专利、专卖、垄断的意思。

②均输平准：汉武帝时期由中国古代思想家桑弘羊为解决贡物运输和物价管理而提出的思想和政策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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