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牧风而行
宋长夏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她不用回头，便知那是萧靖川的眼泪。
如今手握重权、杀伐果断的王爷，依旧不愿意面对这段惨痛的过往。
“本王十五岁屠城，杀得却是自己的兄弟，是满城的百姓。”
萧靖川的声音低沉压抑。
“你已经做的很好，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那些蛊虫，如果不彻底烧毁，会离开宿主，继续去寻找新的宿主，祸害无穷。”宋长夏靠在萧靖川怀中，坚定地说道。
十五岁，本该是在爹娘身边撒娇、和兄弟一起恣意潇洒的年纪，可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好不容易修来的兄弟，却被他亲手砍掉了脑袋。
他还亲手下令，终结了满城无辜百姓的性命。
这份沉重，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少年。
这么多年来，萧靖川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天的火海，梦见秦天呈的头颅，梦见那些少年战士最后的模样，然后在冷汗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他化身“秦牧风”，以“秦天呈”的身份行走江湖。
秦天呈来不及做的，他替他去做。
以心为牧，驭风而行。
纵马长歌，快意平生。
.
从此之后，世人只道：镇北王萧靖川，是天煞孤星，天生的冷血无情，在世活阎王。
他们从来不问屠城的原因，只看屠城的结果。
十五岁的镇北王，率军赶跑铁勒大军，成功收复“落雁城”。
可同时，“落雁城”三万大盛百姓，皆亡于镇北王刀下。
从此，“落雁城”变成了一座空城。
直到两年后，镇北王下令，“落雁城 ” 更名“幽云关”，成了北境一座军事重镇，从此再无普通百姓居住。
“你不怕我吗？”萧靖川忽然问道。
他知道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知道自己的心底藏着怎样的黑暗，他怕宋长夏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甚至心生畏惧。
“为何要怕？”
宋长夏淡淡地回应，“我只是后悔，没有早一点找到你，若是我能早一点出现，你就不用一个人承受这些，而这屠城之事，我必先替你做了。”
萧靖川脑海中想起了一些早已忘却的记忆，低笑出声，“不，你已经找到了我，而且救了我。”
他抬起手，指向火海中那个孤独的身影。
宋长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少年萧靖川依旧抱着秦天呈的头颅，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她担心，若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愧疚和痛苦吞噬。
忽然，一道白色女子身影出现在少年萧靖川的眼前，她背对着宋长夏，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缓缓伸出手，轻柔地覆在少年萧靖川握着长剑的右手上。
“放下吧，一切都结束了。”
少年萧靖川满目赤红，浑身紧绷，犹如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
他听到声音，缓缓抬头，迷茫地看向面前的神秘女子，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 他太累了，他想放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放。
“把他交给我，我来送他们回家。”
女子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每一个字都落在少年萧靖川的心坎上。
对，他要带他们回家。
回家！
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缓缓松开了握着剑的手，将秦天呈的头颅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女子接过头颅，轻轻一挥手。
刹那间，无数白色光点从地面升起。那些光点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绕着少年萧靖川旋转、飞舞。
渐渐地，光点扩散，凝聚成形，化作成无数透明的身影，一排排整齐地站在少年萧靖川的面前。
秦天呈的身影站在最前面，他恢复了少年最英气的模样，洋溢着最耀眼的笑容。他和那些少年士兵一起，大笑着，朝着萧靖川走来。
“萧靖川，我们走了。”
秦天呈停下脚步，右手握拳，轻轻在左胸的位置敲击两下。
那是他们兄弟间惯用的动作，是约定，是信任，是无需言说的默契。
“天呈......”少年萧靖川的声音哽咽，他想说对不起，可却被秦天呈出言打断。
“别说那句话。”
秦天呈笑道，“你是北境的王爷，是咱们幽云小队的大哥，是我秦天呈认命的兄弟。未来，你还会是这北境的天，甚至是这大盛的天。所以，不要说那三个字。”
“萧靖川，你做得很好。”
“而且，我们是为国而死，为救兄弟亲朋而死，死得其所，别无遗憾。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一直记着这件事。你要做的，便是带着我们的希望，替我们好好活着。”
“还有，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以后路过沙西的时候，记得去气死我那混账老爹，记得替我多出出气。”
秦天呈笑容灿烂，朝他挥挥手，“兄弟，这次真走了，再见，别太想我。”
“再见，大哥。”
“大哥，我们走了。”
“大哥，再见。”
......
身后的少年士兵们也纷纷开口，声音里没有悲伤，只有释然。他们一一朝萧靖川挥手，然后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些原本互不相识的落雁城百姓，则对着萧靖川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也缓缓消散而去。
世界一下安静下来，没有头颅，没有火焰，只有一片白色。
少年萧靖川早已泪如雨下，可他却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想问问那神秘的白衣女子，他们是否已经回家，可转身时，女子早已消失不见。
少年凌一和少年墨铮则出现在少年萧靖川身边，接住了昏厥过去的主子。
主子的怀中，依旧紧紧抱着秦天呈的头颅。
......
“那次屠城之后，我因伤昏迷了数日。”
萧靖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释然，“ 醒来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模模糊糊。我曾一度认为，那位白衣女子只是我昏迷时的一场梦。如今，我才明白，那或许并不是梦，而是真的你。”
他收紧手臂，将宋长夏紧紧地搂在怀里，脸埋在她脖颈间，“是你，在那个时候唤回了我的人性，留着我的善意。宋长夏，一直都是你。”
若不是那场 “梦”，若不是那位白衣女子，他或许真会被现实吞噬，变成一个真正毫无感情的刽子手，成为父皇手中最冰冷的工具。
他再也不会心软，不会心动，更不会感受到温暖。
这幻境，唤起了他沉睡的过往，非但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他永远不会忘记初心。
与秦天呈建立幽云小队的初心。
.
幻境如同破碎的泡沫般，瞬间消失不见。
小白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跟着凌一和车夫。两人似乎刚从幻境的冲击中冷静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默默地跟在小白身后。
凌一望向主子，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陆文亭和墨铮幽幽醒来，两人皆相对无言，难得安静地坐着。
秦天呈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到萧靖川身边，最后又为了同一个目的，留在了萧靖川身边。
他们想要创造一个真正大同和平的世界，想要终结这片土地上百年不断的战火。
北境，便是他们这么多年，共同守护下来的家园，容不得别人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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