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运之绳（四）

颐梦办公位置在十八层，因为容易让人们联想到十八层地狱，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把办公场所定在十八楼。

慕蕊一开始不知道其中玄妙，等她回到颐梦的时候，她见办公室已经开门了，有前台的服务员上来问她，是不是过来面试的。

慕蕊本想拿了伞就走，但是前台姑娘对她很是热情，伸手不打笑脸人，慕蕊也就留了下来。

一开始的时候还算正常，等慕蕊中间从面试场上出来的时候，她隔着窗户看见刚刚拉她进来的前台小妹已经冒着雨走去了公交站台。

慕蕊看了看时间，明明才九点钟，还不到下班的时间。

“莫非还有晚班？”慕蕊想。

“慕小姐，渴了吧，你要不要先坐下喝杯水？面试结果估计还得等一会才能出来呢。”

甜美乖巧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慕蕊大惊，一回头果然看见了前台小妹。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蕊心脏的跳动猛地停了一下，她回头再去看窗外，外面大雨倾盆，早已看不清路上情景。

“慕小姐怎么了？”

前台妹子关心地看着她，慕蕊笑了笑，心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没事。”慕蕊说道。

约过了五分钟，面试官们终于商量出了结果。跟慕蕊一块面试的有五个人，最后只留下了慕蕊一个，但是慕蕊却只想推掉这份工作。

“慕小姐对我们有意见？”颐梦的主管见慕蕊似有疑虑，有些不悦地问道。

慕蕊只言怕自己做不好这份工作，主管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慕蕊在颐梦呆了几天，每日的工作很简单，不过就是教几个孩子画画而已，早八点晚五点，渐渐地慕蕊也就习惯了，直到有天傍晚慕蕊再去楼下遇到饭店老板的时候。

那时是慕蕊到颐梦的第七天，也是那月的第十五日，楼下老板跟烟酒店的老板娘正收拾东西想要关门，慕蕊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今天关门那么早？”

老板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老板娘对她说道，“今天十五号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边每到十五号的时候天一黑总会出现一些怪事情，所以我们就得趁着天还亮早点走，省得惹麻烦。”

慕蕊甚奇，还想再问，但此时她主管正好打电话过来让她回去，没办法，只能等以后再问了。

回去的时候不赶巧，电梯正好坏了，门前立了一警示牌，上写“电梯故障，正在维修”八个大字，一时半会等不到电梯了，慕蕊只好爬楼梯。

整整十八层，等她爬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慕蕊喘着气儿回了颐梦，她这才发现整个颐梦都没人了，一栋办公楼都乌漆麻黑的。

“黄姐？”慕蕊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

慕蕊等了一会，仍没有听到回应和活人走动的声音，她心底开始有了恐惧，转身就去按电梯想下楼。

电梯迟迟不上来，想来是故障还没有修好，慕蕊抬脚就往楼下冲，然而不待她转身，她的后颈一痛，就晕了过去。

慕蕊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被黄色的符纸紧紧地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口不能言，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一双眼睛能依稀辨认出这里是主管休息的地方。

“好美的一双眼。”已近中年的主管向她妖娆地走过来，明明是男人却扮作一副女人样，穿着半裙妆，戴着假长发，眼影腮红所有该有的妆容一应俱全，慕蕊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顿觉恶心。

主管手中托着一托盘，内有朱砂与香灰，他庄重的把香灰撒在慕蕊身上，表情虔诚地像是在完成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慕蕊惊惧，她无助地挣扎着，但是最后还是没抵住身上蜂拥而来的困意，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依稀地听见主管在她耳边说的话。

“生为弱者，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如果上天能给慕蕊重新选择的机会，慕蕊觉得自己可能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颐梦，因为在这里她看到了很多她以前看不到的事情。

在慕蕊重新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三天了，她拉开窗帘往外看，正好看到了她在窗外跟她挥手，之后就径直走向公交站台，再也没回头。

慕蕊漠然地看着她的肉身离她远去，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她或许已经死了，也或许没有死，她只知道她已经从人类变成了游荡人间的鬼魂。

她从颐梦的窗户上直接飘了出来，外面阳光正好，照到慕蕊身上，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她觉得好笑，谁说鬼魂不能被太阳照到的，她不是还好好地没有事嘛。

无由来的，慕蕊心情大好。

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形色匆匆，低着头赶路，抬头就骂人；她看到街上游魂飘过，每一个游魂似乎都很轻松，也许知道自己已死，也就不对人间抱有留恋了吧。

慕蕊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飘着，她听见饭店老板跟烟酒店老板娘欢快地讨论她的去向，仿佛慕蕊就是他们眼中一个可笑的玩偶，慕蕊突然就难过起来，一抬手，掀翻了收银台。

漫天的红色钞票在飞舞，来往的行人开始哄抢，老板老板娘哭着挤开人群想捡回钞票却被人群挤出来，慕蕊觉得他们很吵闹，一抬头就看见了主管站在人群外对着皱眉，仿佛她是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慕蕊回之以微笑，飘着离开了那里，她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去转世，她记得的，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待过了往生桥，她就能轮回了。

她在黄泉路口等了好些天，她看着死去之人的灵魂一个一个踏入了黄泉路，她却连入口都进不去，慕蕊就在这里等，除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想着她总会遇见一个管事的人从此处经过，到时候她一定得快点上去抱大腿求他让她过去才行。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不知等了多少天后，黑白无常押着一众奇形怪状的东西回了地府，慕蕊赶紧地上前截道。

黑白无常也没办法让慕蕊往生，因为慕蕊阳寿未尽，实是屈死，他们给了慕蕊两个选择。第一，找到阳间办阴差的人为自己申冤，然后还阳；第二，等到自己阳寿耗尽再来此处投胎转世。

慕蕊一算自己原先本该长命百岁，如今才二十二就死了，那么还有七十多年才能转世，两相权衡，就请了令牌去了鬼市来找瞎婆婆。

“事情就是这样。”慕蕊说道，“我来这里找到夏婆婆，婆婆跟我说许先生可以帮我还阳，我就留在这里等着你们了。”

陈奈听故事听得入迷，慕蕊长得好看，讲故事的功力也好，短短一个故事让她说得就如同电视剧一般，这让她对慕蕊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那你知道自己死了以后没想着要回家看看吗？”陈奈问道。

慕蕊就沉默起来，半晌才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死。”

陈奈头上冒出三个问号，慕蕊接着说道，“我在醒过来的那天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如我所猜没错，怕是有人借我的尸体借尸还魂。”

许禾从一开始就在翻手机，听到陈奈这句话这才出声，“并不是借尸还魂。灵魂对肉体的契合度要求很高，借尸还魂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我倒觉得这跟王家钢材厂一案差不多，是有人背后操纵尸体罢了，不过与王家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的手法比我师兄熟练多了。”

陈奈对王家也知之一二。

“会不会是你师兄？”陈奈问道。

“我还得去颐梦看看才能确定。”许禾回道，又问慕蕊，“到时还劳烦慕小姐帮我们带个路。”

慕蕊自是同意，只是她现在却不敢脱身。

“之前无心闯入给这里的人造成了很大不便，我若再出去一次怕是要害死他们了。”慕蕊颇苦恼地说道。

许禾想起刚刚瞎婆婆拿出来的托盘，只不过就是一袖珍瓦罐都能让陈奈感应到洪荒的力量，若是直接把慕蕊放出去，对于鬼市来说，慕蕊就是他们的原子弹啊。

“待我想想有什么办法把你身上的气息给遮住，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在人间游走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这种事？”许禾边翻笔记边问道。

慕蕊也不解地说道，“我也不知是为什么，只知道我离鬼市越近，身体就越重，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吸铁石，将周围的力量全都吸到了自己身上。”

许禾疑惑，“你的意思是说你对地狱之眼有吸引力？”

慕蕊咀嚼了一番这句话，怎么想怎么别扭，但是却也是事实。

“奇怪了，鬼市怎么会有地狱之眼？难道地府真的乱了套，若不然，地狱之眼怎么会跑到人间来？”许禾越想越不对劲，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们这趟行山行怕是要遇上大.麻.烦。

“许哥，你在想什么呢？”陈奈看许禾在发呆，就问道。

“嗯。”许禾回了神，笑道，“没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出发去颐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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