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林烬雪低头时垂落的发丝扫过他袖扣，“霍先生需要画三八线吗？”
“不用。”
衣帽间随即传来自动衣架滑动的声响，高定西装与她的丝质睡裙默然相对。
凌晨两点，霍司律的钢笔尖在合同上洇出墨渍。
门锁咔嗒响动的瞬间，他后颈汗毛竖成警戒线。
林烬雪推开书房门，迎上霍司律审视的目光时，急忙举起玻璃杯：“给你热了牛奶。”
霍司律合上文件揉按眉心，黑色睡衣在台灯下泛着绸缎光泽。他走近时木质香混着体温漫过来，“凌晨两点不睡觉？”
“换了环境不太习惯。”林烬雪垂眸，杯中牛奶轻晃。
霍司律的视线掠过她咬出齿痕的唇珠，喉结微动：“不早了，回去睡吧。”
玻璃杯突然被取走，温热的液体滑过他咽喉，随即他自己拿着空杯子下了楼。
深秋晨光斜切过飘窗，在地板上烙下菱格纹金斑。
霍司律扣着蓝宝石袖扣的手悬在半空，镜面映出他难得怔忪的神情。
他停在主卧门前，指尖刚触到门板便撞进满室晨光。
只见林烬雪的长发垂落腰际，发梢还蜷着未醒的慵懒，露出一截玉雕似的脚踝。
“早，请问有事吗？”她轻声问，显然对于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很意外。
霍司律的声音卡在喉间。
女孩逆光勾勒的侧颜像宋代白釉瓷，睫羽在眼睑投下蝶翅般的影。
“霍先生？”
凝在空中的雪色手腕惊醒了他。霍司律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需要我送你去单位吗？还是说你要自己开车去？”
“其实我......”
“入冬了，”他突然截断她的话，目光钉在玄关镜面，“居家服……别太单薄。”喉间溢出的气息缠上发紧的腕骨。
林烬雪低头扫过真丝睡裙，忽地轻笑：“好呀。不过霍先生总在书房待到两点？”
镜中倒映的喉结骤然滚动：“偶尔。”
“我也是。”她尾音勾着未落的弯月。
晨光爬上缠枝莲纹窗棂，在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纠缠。
管家叩门声惊散一室暗涌，霍司律转身时留下一句，“吃完早餐再走。”
她望着消失在玄关处的身影，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
日子缓淌，疏淡之交同住一檐，偶有关切渗在相敬如宾的晨昏里，静水流深。
转折点出现在大雪后第三日。
霍司律在书房紫檀木多宝阁深处触到一个小包裹的物件。
很显然不是他的。
他打开时，指腹蹭到笔记本封面上“嘉祐三年”的落款，是林烬雪修复古籍常用的古法册页装帧。
“乙未谷雨，见君为那位姑娘拂去肩头梨花。”墨字洇开在纸上，霍司律瞳孔微缩。
“丁酉白露，修复《雪景寒林图》时忽觉寒意。原是君赴苏黎世看初雪。”
书柜玻璃映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那些年辗转各处的剪报被工笔小楷重新装裱。
最刺目的是戊戌年惊蛰那页，她将那人的婚约传闻贴在笔记本上，像修复残损的古画般题注：“此去蓬山，烟波无涯。”
砰——！
花瓶撞碎在地上，惊醒了卧室休息的林烬雪。
她穿着吊带裙跑进书房时，正撞见霍司律用镊子夹着张烧残的洒金笺，火光舔舐处隐约可见“司律”二字。
他却始终没看见。
“你在做什么？”林烬雪慌忙伸手去接，却被他狠狠攥紧手腕。
霍司律眼底结着冰棱：“林小姐的文物修复，倒是修到活人身上了。”
他故意将浸透龙脑香的日记本扔进装裱案，惊起层层宣纸，“听说陈馆长公子昨日又送宋版书来给你？”
暮色漫过窗棂，林烬雪望着他戾气横生的眉眼，轻轻按住心口某处。
那里藏着块护心镜，此刻正将十一年光阴折射成菱花纹，细细密密扎进血脉。
“林小姐的暗恋对象，”他忽然自嘲般轻笑，“不知道我霍司律认不认识？”
寒风在窗外簌簌作响，二十年陈的冰片香突然呛得人眼眶发热。
林烬雪望着被错认成他人故事的情愫，忽然轻笑出声：“霍先生近日熏的苏合香，倒比龙脑更适合祛瘀止痛。”
当夜，霍司律命人撤走所有海棠纹样的器物。却在午夜梦回时，对着案头那盆绿萼梅出神。
自此往后，他开始用苏合香浆洗衬衫。
这种产自暹罗的树脂燃烧时有刀锋般的辛辣，能斩断萦绕在袖口的白梅冷香。
但每当他经过茶室，总在蒸腾的君山银针雾气里，嗅到一丝叛逃的龙脑香，像她发间未消的雪意。
深夜的装裱室，林烬雪将晒干的绿萼梅碾入砚台。
笔尖扫过《寒食帖》裂痕时，忽然坠入一片阴影里。
霍司律单手撑住花梨木桌面，任由苏合香与白梅在鼻尖厮杀：“林小姐的安神香，倒是混着前日陈公子送的龙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烬雪起身准备往外走，却被男人一把攥紧手腕。
“你在躲什么？”
霍司律忽然扯开领口逼她闻残余的龙脑香：“林小姐不是说最讨厌这个味道？”
林烬雪抬头看进他带着戾气的眸底。
轻叹一声，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他突跳的颈动脉：“霍先生难道不知……”
她迈步上前贴进他胸口，呵气如兰：“龙脑遇血，会化催情……”尾音很快淹没在他暴烈的吻里。
……
一夜过后，林烬雪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拖着行李箱出门赶往机场与专家组汇合，前往敦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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