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山君(四)
周围忽然就起了雾,老妇人咕囔几句话。
本来她口腔里早就没有了牙齿,再加上声音小,发出来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但听得出她语气里面的慌张和害怕。
村长虽然面无表情,但嘴紧紧地抿着,从他抓着绳子的手来看,他也没有多镇定,毕竟他手的关节因为用力,变得发白。
而他的脚无知觉地朝向下山的路,看来也等不及要下山。
周围的雾越来越浓,像是有实体一样,一丝一缕,如细而轻薄的触手一般,游动着,伸缩着,颤抖着,不断伸向森林里的人,试图把他们吞噬。
老妇人的动作越来越急,语速也越来越快,仿佛又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出现。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将手里的东西向空中抛洒,黄色的圆形纸钱打着旋,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一些落在了花戚的身上。
撒完纸钱,老妇人打着颤爬上驴车,村长没有多话,趁雾还没有浓到让人看不清路,立马拉着驴就往山下的方向走。
花戚看着两人一驴逐渐消失在了雾中,而雾却越来越浓,不见天日。
按理来说,现在太阳应该升起来了,明明该有光了,林子里却越来越暗,只能依稀看见周围的东西的轮廓。
花戚躺在地上,身上的绳子绑得结结实实,她连扭头看天都感到费劲,更别说挣脱绳子逃跑。
她之前躺在驴车上时手摸到了一块小石头,应该是村里人用驴车运东西时不小心留在上面的。
小石头棱角不算锋利,但用来割麻绳也够了,只不过时间用久些,花戚静静地躺在地上,用石头的棱角去磨绑在手腕上的绳子。
其实她也是有些焦虑害怕,这雾来的很急,没有由头,还浓得诡异,让人担心即将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出现。
她手的动作越来越急,所幸的是麻绳没有那么结实,经过石头的摩擦,它的纤维大半,花戚使劲一用力,绳子蓦地断裂。
花戚顾不得手腕被磨出的红肿刺痛,连忙坐起来,想要把脚上身上的绳子都解了,跑路下山,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逃离这个不正常的雾。
她坐在地上,颤着手去解绳结,可偏偏手有些失力了,半天解不开,她心里越来越急。
“嘻嘻,姐姐,有人来陪我们了诶。”一道尖而细的女声传来,像是小女孩的声音,却如生锈的铁刀在粗糙的砧板上刮一样,无比难听,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一片死寂中,听到这种声音,花戚身体一下僵硬了起来,她麻木地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俯身死死盯着她,眼珠像死鱼一样闪着诡异的光,眼神阴狠而恶毒。
小女孩穿着和她差不多的红色喜服,喜服粗织滥造,面料极差,脸上的妆也和她差不多,被米粉涂得惨白,两颊抹得通红,眼下的乌青盖都盖不住,整张脸比花戚更像丧葬店里的纸人,看着无比瘆人。
更瘆人的是,小女孩腹部的地方,衣服像被什么野兽撕开一样,布料破碎,露出一个大洞。
而从破损的地方看进去,小女孩的肚子被破开了,里面本该有的内脏没有了,只能看到干瘪的肉壁,凝着暗黑色的血块。
衣服破损处垂着丝丝缕缕的丝线,被血打湿凝结,成一股一股的,随着主人的动作,和吹在外面的风干的一小截肠子一起晃来晃去。
花戚脚上的绳子不是特别的粗和坚韧,却打了好几个没必要的结,多余的结基本除了让花戚费工夫去解,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可偏偏绳子绑得死紧,花戚根本解不开。
她明明之前已经在黑山头的菩萨洞里遇到过那些会动的骷髅骨架,在张家见过成煞的张小姐,都经历了这些诡异的事情,可抬头看到小女孩时,心里还是一咯噔。
花戚轻轻咬住舌尖,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而小女孩偏了一下头,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关节声,像是强行扭动僵硬的关节一样,眼睛还是阴恻恻地盯着花戚。
“姐姐,她居然不怕我诶,好玩,好玩。”小女孩拍着手,头往后转,脖子以一种平常活人做不到的角度扭着,咔嚓一声,脖子断了,扎着两个丸子的头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女孩的头蓦地掉在地上,花戚被惊得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嘴里忘了控制力度,牙齿一用力,咬破了舌头,嘴里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而花戚的目光不在被小女孩的头当着,她看到一个体型大些的女人走上前,把小女孩的头捡了起来,“哎呀呀,你头怎么掉了,吓到新来的怎么办,你倒是要投胎了,后面我还要和她相处的。”
女人声音沙哑而干涩,也穿着红色的喜服,不过面料好些,做工也精细些,不如之前那个小女孩的一般,简直把一块烂布穿在身上。
但并不是说女人就没有那么吓人,相反,女人的头只剩了一半,剩下的脑花在里面突突地跳动着,断口凹凸不平,里面的森森白骨哭了出来,看得人心惊。
右半边脸还在,但皮肉外翻着,像是被什么野兽抓咬过,血肉模糊,左半边的面所剩无几,左眼只剩半个眼眶,里面的眼珠掉了出来,被肉筋连着,悬在空中,摇摇晃晃。
女人把地上的头提溜起来,胡乱按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也不怕错了位。
小女孩有些不满地咕囔了一句,默默把自己的头扶正,那画面,无比的惊悚。
终究凭空出现的两个人太过惊悚恶心,花戚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下。
女人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但看样子,她的动作透着一丝关心,她把手放在了花戚的右肩上,脸凑近了些,想看看花戚的情况,可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暴露了她的不怀好意。
花戚却在女人手放在自己身上的瞬间打了个颤抖,一股凉意从尾椎一下攀升到头顶。
听老人说,人有三把阳火,一把在头顶,一把在左肩,一把在右肩,可让人受神明保护,不受邪祟祸害。
而人最忌讳地就是阳火熄灭,阳火熄灭了,神魂不稳,人就容易被邪祟上身,也算踏入鬼门关半步。
所以有个习俗,夜里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一定不要回头,这是孤魂野鬼在迷惑人,人只要回头,右肩的无名火就会熄灭,神魂不稳,这时候孤魂野鬼就趁机上身害人。
而这个女人显然更凶煞些,她把手搭在花戚的肩上时,直接把花戚右肩上的阳火熄灭:了,让花戚没有了阳火的保护。
花戚脑中一下炸开,变得一片空白,而她的身体莫名其妙地自己动了起来,手一撑,她就站起来了。
“小的们,来,把山君的新媳妇儿抬回去。”小女孩招了招手,两只半人高的野兽走了上来。
花戚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动了起来,而大脑还清醒着,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半人高的野兽分明是老鼠,不仅体型超大,还像人一般站立着,浑身恶臭。
那两只老鼠恭恭敬敬地上来,把花戚扶到了一个花轿前,花轿是让人不舒服的暗红色,颜色如血污一般。除了扶着花戚的两只老鼠,花轿的四周,一周站着一只。
花戚被抬上了花钱,头上被盖了一块满是血腥味的红盖头,目光被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外面一声:“起轿,新亲来。”
花轿晃动着,被抬了起来,而随着抬轿的老鼠统一的步伐,花轿一上一下,晃得她头晕。
外面,小女孩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在唱什么歌谣:“新娘新娘,毋叫毋叫,乖乖上轿,反正爹妈都不要,不如出门不烦恼。又有锣鼓,又有花轿;又有花鞋,又有新帽,又有山君生得俏……山君笑,先吃头,后吃脚,来年新娘成根草。”
歌唱的声音幽幽戚戚,九转十回,而小女孩一边唱,一边拍手,是不是嘻嘻地笑两声,显得十分诡异。
花戚坐在花轿上,手脚都动不了,心里有些绝望,根据之前村里人的话可以知道,自己就是送上山给山君塞牙缝的。
如今自己无法逃脱,就只有死这一结局,她绝望地想,却发现贴着手臂的衣袖里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没一会儿,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花戚的腿上,她从红盖头下面的空隙里看出去,是一张被裁成人形的纸人。
纸人是黄色的,明明没有任何支撑,却像有生命一般站立着,头的地方画着一抹红,而纸人的身上,有几个小字——别怕,等我。
字迹潇洒飘逸,花戚却没心情欣赏,她猜这纸人是自己那个便宜师傅派来的。
虽然现在司於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但不得不说,这个纸人冲散些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而纸人落在花戚腿上的瞬间,她的身体恢复了正常,自己能动了起来,她把纸人放在手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着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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