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消失
一曲过后，木槿只觉心中竟然前所未有的舒畅，脑中也并没有想起那些伤心之事，反而都是一些过去的温馨场面。
原来这便是时间带给她的变化么？
她抬头望着柏长清，柏长清柔柔一笑，坐到她面前“木姑娘琴艺高超，此曲曼妙。”
木槿想来，柏长清之所以会这般做，恐怕是因为昨日她在暗道里说的那番话吧，当时这人并无表示，没想到她还将这事认真记在心上了。
“柏大人这琴真是把好琴，我收下恐有不妥，你放在这里，我全当替你保管了。”
柏长清本就不会弹琴，这古琴放在她这里也是无用，木槿收不收下都不重要，她只是希望能解开她的心结。
“木姑娘的母亲，是位怎样的人呢？”柏长清细细看着木槿的面容，想来她的生母也绝不是一般的人。
“母亲么。”木槿垂下目光，忽而神色变得柔软起来，虽然时光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每每忆起母亲时虽然那人轮廓已经渐渐模糊，但是她温柔的语气，柔柔的声音，如今想起来还是恍如昨日“自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柏长清看着她陷入回忆中去，目光闪过一丝疼惜，不过木槿眼底的湿气很快就散了，又变回一如往日那样的云淡风轻“柏大人从未见过母亲么？那自小是跟着何人长大的？”
“养母。”相比木槿，柏长清倒没有过多的伤感，毕竟对于那个生了她的人，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那个人对她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生下了她，可是生下她之后为何又弃之不顾呢？柏长清耻笑，在她心里养母早就如同亲生母亲一般，至于那个生下了她的人是谁，在哪里，她从未想过要知道。
“我自小跟着养母学医，家中没有男子，母亲只跟我讲道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死了，一直都是她抚养我长大，也一直很疼我，我也很感激她，从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起，她便同我道出了我的身世，我是她偶然一次去山中采药捡来的，那时我才两个月大，裹在襁褓里，身旁只有这把古琴，和一封信。”
柏长清说这些话时眸子里的雾气更甚。
“信上可写了些什么？”
柏长清闻言摇头，定定看着木槿，眼睛里的雾气散尽，如墨一般的瞳孔牢牢吸附着她“只写了我的姓名，再也其他。”
“这般听来，柏大人的身世要比我凄凉许多。”木槿听完，半叹息半玩味地说了这么一句“或许你的养母也可以选择不将这些告诉你，让你无忧无虑成长岂不更好。”
闻言，柏长清嘴角扬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若她是如常人那般的，相信养母也一定会选择不跟她说这些吧。
“不知浽之如何了？”听着窗外雨声渐渐转小，想来也过了许久，柏长清起身打算去瞧瞧浽之。
木槿知晓她是想结束这个沉闷的话题，便也起身同她一道过去，两人站在浽之门前敲了半晌都无人响应，索性推开后只见浽之正躺在榻上睡的香熟，可是到处找不到姜零露的身影。
木槿狐疑，去后院唤来绿阮夜阑，问她们有没有见到姜零露，两人都是迷茫的摇摇头，刚刚雨势过大，二人只是在屋子里小酣，并未出去过。
“阿零姑娘不是在为浽之施针么？”绿阮道。
“刚在浽之屋内并未见过她。”
“许是忙些别的去了，小姐且在屋内等下，我与绿阮去其他几间房找找看。”
夜阑说着，拿起门旁的两把油纸伞就同绿阮一同出了屋，过了半晌，才从雨中归来。
“奇怪，到处都没见到阿零姑娘。”夜阑嘟囔着，其他几间厢房他们都看过了，也没见到姜零露的身影，这大雨天她身子又孱弱，也不知去了哪里。
闻言，木槿心中不由一沉，想来姜零露之前所遭遇的种种，有些不好的猜疑浮上心头，立刻站起身就欲出门，柏长清从身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开口道“下午我们都在府上，并未听到异常，也许她只是出门去了，我们分头找找。”
木槿回头，看见柏长清那双镇定冷清的眸子，心中的焦躁感也压去了多半，她向来不是个遇事急躁慌张的性子，但她欠姜零露的太多了，倘若姜零露在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情，她便势必要带着这份愧疚感活一辈子了。
出了木府，姜零露独自一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太多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逐一闪过，今日一整天，自从木槿出门去散弦楼后，她便一直担忧着，后来又为浽之施针，忙的滴水未进，此刻只觉头重脚轻，险些晕厥。
雨滴纷纷落到脚下，街上行人减了大半，她见远处有家面馆，踱步走了过去。
“姑娘吃点什么？”那小二看到有客人来了，忙上前询问，却瞧见姜零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一碗热面。”
“好嘞。”
那小二转身去忙，姜零露看着这雾气缭绕的街道，面已上了桌，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就觉饱了。
“嗒嗒”有人踏起遍地水花走近，不发一语坐到了姜零露对侧，姜零露抬头，瞧见这人身着一身黑衣，面纱下，是一双极其冷峻的眼睛。
此刻周遭无人，店小二也躲在不远处的草屋下避雨，到处烟雨蒙蒙，姜零露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自她脑中闪过与眼前这人重叠，姜零露凝神，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摇摇欲坠，她紧紧攥着拳头，骨骼已经有些微微泛白。
林悦柔看她这副模样，冷峻的眼底划过一闪即逝的疼惜，竟也毫不避讳地垂眸目光寻着她的右手停落，那条鲜红狰狞的伤口绵延至手背,本应是一双如葱般娇嫩的芊芊玉手，如今却落得这般丑陋疤痕。
姜零露见此人有意看向自己右手，当下就更加断定了心中猜测，只是不解这人必定在她身旁潜伏了许久，为何偏偏选在今日突然现身，不禁心中一紧，暗自从锦囊中不动声色地拿出一根银针捏在手中。
“离开她，离开燕京城。”林悦柔移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语气竟然比深秋的雨还要冷上几分。
姜零露当然知道眼前这人所言的“她”是谁。
“你们要的是什么？”她不答反问。
林悦柔沉默了一会儿“若你不走，只会陪着她一起死。”
“呵。”姜零露自鼻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早在五年前她不是差点死过一次了么？差点就要死在眼前这个女子和她同伴的剑下了，想来当初她们也是对她应是也起了杀意，如今这人能再次找上她，为何却又不再次杀了她呢？
想到这一点，姜零露心中忽生困惑“多年前你本就杀过我一次，为何这次偏偏又要放我走？”
林悦柔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模样，轻轻敛目“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走不走由你。”
说罢，林悦柔便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脚步，用余光瞧了瞧身后那瘦弱的女子，狠狠地咬住下唇，赌气似的脱下身上的披风，扔到她桌前，而后离开。
姜零露怔忪看着那落在桌上的黑色披风，眼里有雾气也有迷茫。
将铜钱放到桌上，撑起油纸伞，起身也消失在了这烟雨蒙蒙的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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