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好梦
几人食过午饭，木槿便让绿阮出门去请京城内最好的画匠来到木府。
木槿凭着记忆口述，那人就根据她所描述，不出半个时辰便画好了。
木槿拿起来一看，竟然真有九分神韵，给了那画匠一锭白银，便让绿阮送他出去了。
她拿着画像走到姜零露身前，卷轴摊开，姜零露盯着画中人看了片刻，见那画中女子眉宇间满是凌厉的寒气，让人见过一眼便印象深刻，挥之不去。
“是她。”姜零露紧缩眉目，笃定道。
闻言，木槿随手收回了画像，并叫来绿阮过来将它烧毁。
“接下来要如何？”
“不急，歇息几日吧。”
木槿神色如常，她总是这般，无论心中是否有决定旁人都很难看的出来，令人琢磨不透，不过木槿向来万事都有把握，她不说的，应该就是自己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她不能勉强过多担忧。
此事急不得，况且木槿做事向来不是心急的性子，况且她眼下还找到了霓桑这条线。
“浽之可还好？”
这才想起来好似一天都没看见浽之了，昨日姜零露给她施过针，也不知如何了。
“那十神果药效猛烈，虽然我已经减少了剂量，但浽之一时间还是有些吃不消，从昨日施针过后，就一直断断续续昏睡着，待她好转一些还需停药几日再施针，否则她断然撑不过去。”
“浽之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阿念跟我还这般客气。”闻言，姜零露不禁笑她。
“你也多注意身体。”木槿莞尔一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处，轻轻捏了捏，摸到了细细的骨骼，眼见她越来越瘦了，略微有些心疼之色。
感觉到木槿手掌透过衣襟传来的热度，姜零露眉目微落，转而温顺地点了点头“阿念也是。”
“我回房间去看看柏大人。”
“好。”姜零露嘴边仍然挂着笑意，却在木槿转身之时，多了些许苦涩。
从前厅离开后，木槿回来了房间，一整天没见柏长清，也不知她自己在屋子里是否呆闷了。
推开门的时候不巧正看见正欲起身下床，木槿见状，走过去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柏长清抬头，木槿只见此刻她脸色苍白布满薄汗，又瞧见她竟然已经穿戴整齐，她那伤口虽然涂了灵药，但是头一天肯定也是切莫乱动，不然牵扯到口定然疼痛，木槿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便轻声问道“大人这是要出去？”并一边扶着她站起身来。
柏长清微微抿着薄唇，刚刚穿衣时扯动了伤口，现在已是火辣辣的疼痛，但神色仍然如往常那般平静“天色不早，我该回阁中。”
这一句话，木槿竟听的心中有些堵，她还以为柏长清有什么要事，没想到竟是惦念着要回那沉闷的地方去，看她脸色苍白，定是刚刚动身扯到了伤口，便有些愠怒地松开了扶着她的手“你伤的这般严重，还不好好卧床休息，扯到了伤口又难愈合，怎的是我府上人怠慢你了？这般急着要走？”她语气酸酸的，难得说话这般咄咄逼人。
“自然没有，我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木槿刚刚那么问自然是气话，她当然知道柏长清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享受旁人的照看，更觉得这样是给别人平摊麻烦，因着她并不是木府之人。
木槿全当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扶着她又让柏长清重新坐回了床上，想来今日她刚找过霓棠，柏长清这副样子回去，万一那个不识好歹的趁人之危寻柏长清的麻烦该如何，所以不管怎么说，在她伤势没好转之前，木槿是不会让她回青灯阁的。
“你又不是外人，就暂且好生在这疗伤。”
闻言，柏长清默默看着她，没说话。
“你在屋子里躺了一整天，是否闷了？”
柏长清摇摇头“夜阑拿了几本书给我，闷时翻着看了看。”
“下午杜衡有来找过你，我只说你近日有事，不便回阁中。”
“嗯。”柏长清点点头“我受伤一事暂且不要告诉他，省得他担心，叽叽喳喳甚是叨扰。”
木槿看她提起杜衡这副头疼的模样，不觉想笑，轻声笑过后，看这地方大小的屋子确实也没什么可做的，让人一整天躺在床上确实有些难受，转念想起来柏长清昨日拿来的古琴，起身道“且等我一下。”
便来到书房将那古琴抱回房间，端坐在桌前，瞬也不顺地看着柏长清。
“大人可有爱听的曲子？”
“都好。”
木槿笑笑，低头波动起琴弦，高山流水的悦耳琴声，一连弹了几首，转眼时间就过去了，晚饭木槿是陪着柏长清在屋内吃的，柏长清只喝了半碗清粥，晚饭后夜阑打了盆温水进来，浸湿了手帕要帮柏长清擦脸，柏长清接过手帕，言说自己做便好，让夜阑早些歇息去了。
待夜阑走后，木槿也从桌前站起身，言说她也去歇息了。
“你去哪里？”柏长清却突然叫住了她，想来木府中的厢房应该都住满了，不知她还能去哪里歇息。
“我去书房睡。”
这般想来，书房是有软榻，此前她也睡过，但此时正直深秋，夜晚比白日还要寒冷，书房没有铜炉，睡在那里一定冰冷。
“深秋寒意甚浓，你住在书房易染风寒，况且哪有主人去住书房的道理，你今晚就且睡在自己房中。”
说完柏长清扶住桌角，欲想站起身，她常年习武，就算睡在冰冷之处也不会有大碍。
木槿一眼看穿了她的用意，身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身上有伤。”况且她也没有那般柔弱，而且似乎柏长清比她更怕冷吧。
但是她心知肚明已柏长清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让她去睡书房的，这次能把她留在木府疗伤就已经难得了，她断然不会再去麻烦别人。
木槿这般想来，眼波微转，忽然笑了笑“区区一个住处而已，若大人不介意，不如今晚我们就同睡吧。”
柏长清倒是没想到木槿会这样说，虽然她们同为女子，共睡一张床也没什么不可，只是她嫌少与人亲密，更何况这般，不免有些怔忪。
“同睡，或者我去书房，大人二者选其一。”
木槿也不等柏长清回答，又自顾自补了一句，算是将她可犹豫的后路堵的死死的了。
柏长清看着木槿，见她说的一本正经，想来木槿也不是个爱与人亲近的性格，她又有何可犹豫呢，便点头应道“那便同睡吧。”
还好木槿的床也算宽敞，两人睡着绰绰有余。
熄了灯，皎洁的月光自窗边洒进屋内，借着月光也能将屋内景色看的真切，两人都是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这感觉对她们来说都有奇异，木槿不禁想起初初见道柏长清之时，只觉惊讶，却未曾想过日后她们之间竟然还有颇多交集。
一切都好似冥冥注定般的，木槿躺在床上根本睡意全无，她翻了个身，只听身旁人冷清的声音“睡不着么。”
木槿此刻已经面朝柏长清的方向了，两人虽未同盖一床被子，但也是一线之隔，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柏长清正平躺着，见得她的侧颜，就连睡姿也十分端正。
“柏大人不是也没睡么。”
“嗯，白日里睡多了。”
“大人的家乡便在燕京城么？”索性二人都睡不着，木槿便直接打开了话题。
“我家乡在隋县，是个很小的镇子，成年后才随母亲来到燕京。”
“大人医术精湛，何不开个医馆过活，偏要给青灯阁做事呢。”
闻言，柏长清半晌没有说话，木槿见她半晌没有出声，猜想缘由一定与她的生母有关，虽然她此前说过并不在意，但是谁又能真的做到不为所动呢，生母究竟是谁，为何要生下她，又要将之丢弃，这般想想都叫人心痛不已。
柏长清闭上眼睛，往事自眼前浮现，自母亲去世后，她已经独自在这世上活了一百余年，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追问那个当初奇下她的人原因，为何偏偏让她承受这些。
为了找到这一切的答案，她三年前才选择毅然决然加入了青灯阁，可是这一切她又该如何整理好思绪，同木槿说呢。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时，忽然感到左手被木槿轻轻握住了，很短暂，她似乎只是轻轻试探一番，便拿开了，柏长清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看着木槿，她的瞳孔比夜晚还有漆黑许多，木槿脸庞明艳，只扬头对她微微一笑“今日手没有那么冰了。”
手边还残存着刚刚木槿所带来的温度，柏长清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她怔忪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却比平日里都要温柔许多。
屋子里霎时又陷入了沉默，柏长清心中暗藏了许久的话，终于在犹豫间想要破土而出，毕竟她从未想将那件事当成过秘密。
“木槿。”柏长清放轻语气，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听起来竟然有种异样的亲昵“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其实.....”她刚说了半句，却感觉身边人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平缓，再次望过去，才见木槿已经阖了双眼，似乎沉沉睡了过去。
柏长清已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盯着她在月色下皎洁的睡颜，比平日里要温柔许多，想起来她昨日守在自己身边一夜未眠，今日一定累极了，才会睡的这么快，便也不再说话，小心地将木槿身上的被子提了提，才闭上眼睛，轻声道了句“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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