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4章
百十口人命,无人收殓,尸骨散落城南,连乌鸦都不愿多啄。
温萝褪去华服,换上素衣,每日焚香诵经,不再见帝,不再理政,仿佛已与这深宫一同死去。
可她知道。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活着等一个真相。
哪怕,那真相,会将她与他,一同焚尽。
椒房殿的烛火,已连续七夜未熄。
温萝坐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支白玉簪,是父亲生前为她及笄所赠,如今却成了她与过往唯一的联系。
宫人说,皇后这几日不语不食,只盯着那支簪子,像是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可她知道,她等的,从来不是父亲。
而是真相。
直到三日前,一个黑衣人悄然潜入椒房殿,将一封密信塞入她手中。
信上无署名,只有一行小字:“冷宫西角,夜半时分,陛下与亡者相会。”
她起初不信。温意已死,首级悬于北狄城门,她曾亲耳听闻,亲见宫人呈上的画像。
可那封信的字迹,却是温意亲笔,她认得。
那一夜,她换了身素衣,披上斗篷,悄然潜出椒房殿。
月色如霜,冷宫荒草丛生,虫鸣凄切。她避过巡逻侍卫,藏身于西角残破的回廊下。
远处,一盏孤灯在废弃的偏殿亮起,门扉轻启,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去。
是唐珏。
他竟真在此处。
温萝屏息,悄然靠近,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望去。
殿内烛光摇曳,映出两人交缠的身影。
一人背对门口,身姿挺拔,玄色长衫微敞,正是唐珏。而另一人,雌伏于下,容貌精致得近乎雌雄难辨,黑丝长发如瀑垂落,遮住半张脸,却仍叫温萝一眼认出。
那是温意。
她兄长。
她以为早已死在边关战场的兄长。
温萝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如被重锤击中,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可眼底已燃起滔天怒火与惊愕。
殿内,唐珏已没了平日里装出的儒雅从容。他像是患了病,紧紧抱着温意,声音透出几分病态的颤抖:“温意,你是最懂我的……我不是不想留温家,可我坐在这位置上,就一定要除掉温家。留着温家一天,我的皇位就每日悬空着,我心里不踏实……阿意,你别怨我,你别怨我……”
他不称“朕”,在温意面前,他从不自称帝王。
他像是孩童般在他怀中蹭着,声音苍凉:“阿意,我知你恨透了我,是我毁约,没能留下你父亲一条命……可我与大将军约谈,他不肯苟活,自尽而亡……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如何还能后退?”
他忽然松开温意,抓起一旁的长剑,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抱着唯一的慰藉:“这剑……是你为我寻来的,你说它能护我江山……如今,它护不住你,也护不住我……”
那剑,正是温意曾为他寻来的古剑“承影”,剑身幽光流转,曾是两人情谊的见证。
唐珏抱着剑,眼神迷离,近乎癫狂:“你可还记得你说过,哪怕与天下人为敌,也定会为我护住这江山?你要帮朕,你要陪着朕……朕不能没有你……”
温意静静望着他,脸上那惯常的轻浮笑意早已消散,唯余一片沉重与认真。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唐珏颤抖的手掌,声音低而坚定:“事已至此,无需再提。你要知晓,错的不是你。”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说到底是温家功高震主了。”
温萝在窗外,听得字字如刀,剜心刺骨。
她终于明白,父亲不是卖国,而是被逼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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