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赤沙的王者（八）

“可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能确信，自己打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艾尔海森的声音不高，却如一道清冽的冷泉，倏然浇透荧心头的迷雾——

她蓦然一怔，仿佛被点醒：

是啊，既标榜超然中立，又何以笃信阿如村村民所言，皆可采信？

然而荧并不觉得被人刻意欺瞒。

且不论真有人蓄意说谎，她自有直觉与经验去辨识神色微澜、语气迟滞；

退一步讲，即便立场确乎中立，这些村民也并无理由为难两个远道而来的异乡人——

既无利害牵扯，亦无恩怨纠葛。

派蒙虽向来思维跳脱、反应稍慢，却也听出艾尔海森话中沉潜的分量，歪着头，声音里裹着一丝犹疑：“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骗我们？”

艾尔海森轻轻摇头，指尖无声叩叩膝头，语调沉静而锐利：“隐瞒，未必等于欺骗。”

“每个人开口之前，都已站在自己的山丘之上——那山丘由过往铸就，由生计维系，由恐惧加固。”

他的目光掠过远处沙丘起伏的轮廓，缓缓说道：“正如坎蒂丝所言，阿如村的人，早已不再关心须弥由谁执掌。”

“赤王的荣光也好，小吉祥草王的慈悲也罢……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风沙掠过石碑的余响，早已湮没在柴米油盐与断壁残垣之间。”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灾难里——一场未愈的震灾，一段失散的亲缘，或是一日三餐的挣扎。”

“正因如此，他们不会将所知倾囊相告。而这，恰恰成为你们误以为村中毫无线索的根源。”

【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我只说一点。】

【从这里开始彻底佩服海哥。】

【嗯……如果是隐瞒或者说假话的话，那赛诺应该看得出来啊？强行剧情？】

【艾尔海森心理学大师。】

【海哥，玩家的外置大脑。】

【从这一段就可以看出来，海哥绝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能站在不同人的立场上，同理心很强。】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灾难里”——这句话真的是……我喜欢到不能再喜欢啦！】

荧眸光一亮，思绪如弦拨动，立刻接道：“所以……你是在说，在我们先前问过的那些人里，有人其实知晓关键，却选择缄默？”

艾尔海森颔首，唇角微扬：“很高兴，你不仅听见话，更听见话外之音。”

他略作停顿，声音低沉而笃定：“那位知情人，就在你们交谈过的人之中。”

“她全程静默旁观，目光如细密蛛网，悄然缠绕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步履、神情、停顿的节奏，甚至派蒙飞起时衣角扬起的弧度。”

“因为对一个只想守住灶火、护住屋檐下一方安宁的人来说，任何外来者，都是不可控的变量，是可能掀翻平静生活的风。”

话音未落，艾尔海森缓缓开口，领着众人进入回忆中。

一幕幕画面如沙画浮现，让荧、派蒙与赛诺三人在意识深处开始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开始回忆关键线索。】

【字幕用的是她，我们先前似乎只盘问过一个女性吧？】

【↑就知道是她，毕竟只有她是用疯学者来称呼被流放的学者，而不是守村人。】

【感觉海哥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也很恰当的说……这话不会也是在说他自己吧？】

【↑事实上艾尔海森参与计划，好像就是因为想要研究和维持自己安定的生活来着。】

“哇啊！好有魄力的眼神！你、你看起来就是很会打架的类型呢！”

她望着赛诺时，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笑意浮在唇边，却未抵达眼底；那眼神里分明浮动着一丝压不住的畏怯。

艾尔海森淡然点评：“畏惧，从来不是凭空而生——她在惧怕赛诺的身份与武力。”

“哦，哦对！你是说守……不，疯学者啊！”

话音出口即滞，像被无形的手猝然掐住咽喉，尾音仓促收束。

“故意改口，”艾尔海森低声道，“只因她清楚，村中尚有赤王旧部耳目如织。对‘守村人’流露半分亲近，便可能招致猜忌，甚至祸及自身。”

“上次见到他们是三五天前了吧……因为我睡得早，基本看不到夜里的情况。”

这句答话轻巧平和，却在“夜里”二字上，微妙地加重气息——仿佛一枚钉子，悄然楔入听者记忆的木纹。

艾尔海森适时提醒：“注意这个强调。她并非无意提及，而是有意锚定——让你们相信：她，彻夜安眠，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些家伙的。你看，虽然他们疯疯癫癫的，却帮过我的忙。要是没有他们，我的房子早就塌啦。”

这一次，她的语气变了。

没有修饰，没有保留，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坦诚，像沙砾里突然滚出一颗温润的卵石。

回忆就此结束。

艾尔海森敛容正色：“我已向村长核实——她口中那场‘守村人深夜护村’之事，确有其事，且发生于深夜，月影西斜、万籁俱寂之时。”

他抬眼，目光如刃：“所以，她并非看不见——而是选择说，自己看不见。”

前后矛盾，如沙上裂痕，清晰刺目。

当然，这未必是铁证。

地震撕裂大地，也撕碎人的作息；惊魂未定之际，谁又能苛求她夜夜清醒？更何况，若真有所见，大可次日清晨再细细打听。

可正如一句古谚所言：“怀疑一旦萌芽，真相便已开始松动。”

无论她隐瞒的是线索、动机，抑或仅是一段不愿示人的脆弱，都足以成为叩开真相之门的第一枚叩环——值得追寻，也必须追寻。

【赛诺居然察觉不到，艾尔海森在偷听？】

【名侦探艾尔海森。】

【这一段是真的很有柯南推理的味道。】

【改口那一段，其实我也察觉到有问题，但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只能说不愧是海哥。】

【因为没有说谎，只是隐瞒，所以说就连赛诺这台人肉测谎仪都没有测出来。】

【这段剧情很真实，都是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他们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当真相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位名叫夏妮的村民确实在说谎——派蒙不由得睁大眼睛，声音里裹着一丝困惑与不解：

“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艾尔海森指尖轻点书页边缘，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早已将人心褶皱里的微光也一并纳入推演：“与外人牵扯，往往意味着暴露在某种潜在的风险之中。”

“至于她为何如此谨慎来遮掩……”

他微微一顿，唇角掠过一抹淡然的弧度：“答案，或许不如亲自叩问本人来得直接。”

话音未落，赛诺已悄然侧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等等，我就不去了。”

他抬眸望向荧，红瞳在微光中泛起沉稳而笃定的光泽：“依你所言，她对我心存忌惮。那么——这件事，交给你了。”

派蒙立刻飞到荧身旁，小手用力拍着胸口，声音清亮又充满干劲：

“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

风拂过沙漠，仿佛也为这即将启程的坦诚对谈，轻轻掀开一页新的序章。

……

而在阿如村一行人紧锣密鼓追查守村人离奇失踪之谜时，悄然离队的伊牙已独自深入大漠腹地，身影如一道灼灼赤焰，刺破苍黄天幕。

风沙狂啸，卷着粗粝砂砾扑面而来，天地间灰黄混沌，连日光都黯然失色。

所幸伊牙身负火之权能，指尖轻旋，一重温润而坚韧的赤色元素屏障便在周身徐徐展开——

屏障表面跃动着细密火纹，隔绝风沙侵袭，护住双眸不染尘埃。

于是她逆风而起，炎翼撕裂气流，身形如离弦之箭，毫无滞碍地掠向荒芜深处。

“顺着那缕气息……应该就在这附近。”她低声自语，声音被风揉碎又扬散。

话音未落，身后双翼骤然一凝，炽烈羽焰微敛，拍打节奏陡然由疾转缓，继而悬停于半空——仿佛时间也为之屏息。

她缓缓闭目，心神沉入幽微之处，循着君白留在她心口处的那一道温凉而清晰的印记，细细搜寻自然魔神独有的气息脉络。

同源而异职，纵使司掌山川、草木、季候各不相同，那源自世界根系的本初韵律，也必定会有共鸣回响。

然而，尚未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风势却骤然诡变——原本紊乱的气流倏然收紧、加速，如千军万马奔涌集结；

沙粒化作无数尖锐弹丸，噼啪撞击在火障之上，溅起点点灼亮星火。

伊牙猛然睁眼。

就在她正前方，一座庞然沙暴凭空拔地而起！

它并非寻常风暴，而是由纯粹湮灭意志所塑——黄褐色的巨柱直贯云霄，边缘翻涌着暗金与灰褐交织的涡流。

所过之处，空气干涸、草木焦枯、岩石龟裂，连风本身都被抽走生机，只余死寂嗡鸣。

但凡被卷入其中的生命，无论飞鸟走兽抑或青翠藤蔓，皆在一息之间褪尽颜色、崩解为齑粉，最终尽数融入那无边沙浪，成为风暴本身的一部分。

她侧首望去——远处，一片死域正无声蔓延。

那是一片被禁忌知识蚀刻过的绝境：

大地皲裂如枯骨，天空凝滞如铅灰，连影子都失去轮廓。

死域之内，寸草不生；偶有活物游荡，也不过是被污染意志操控的空壳傀儡，眼神空洞，步履僵直。

作为自世界树原初意志中诞生的自然魔神的化身，伊牙对这来自提瓦特之外、亵渎生命本源的禁忌知识，向来唯有彻骨厌恶与斩尽除绝之志——见则必清，遇则必焚。

可此刻，她瞳孔微缩。

因为那不可一世的死域，在沙暴席卷而来的刹那，竟如薄冰遇焰，无声崩塌！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裂，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抗——只是边界微微一颤，随即寸寸剥落、溃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死域瘤仍完好嵌在地脉深处，可它所维系的腐化疆域，却在接触沙暴的瞬间彻底瓦解。

其中所有被污染的物质、扭曲的生命残响，尽数化为最原始的沙砾，被风暴裹挟、同化、升腾，成为其不可阻挡的威势之一环。

“【沙暴】？”她低语，唇角微扬，却无笑意，“不……若仅是自然之象，断无此等力量。”

“但若与沙暴相关……难道是‘枯萎’？”

伊牙仰起头，目光穿透翻涌的黄沙，直刺那混沌咆哮的风暴中心。

风沙如刀，割裂空气，卷起千吨尘砾，在天地间掀起一场苍茫而暴烈的怒潮。

“不——”她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仿佛从喉底碾出一枚淬火的铁钉，“这不是枯萎……这是比凋零更古老、比死亡更寂静、直抵万物根基的——”

“【荒芜】。”

“祂，是执掌【荒芜】的自然魔神！”

话音未落，伊牙心头豁然澄明，如云破月出，万籁俱寂。

就在他道破那隐于风暴之后、未曾显形却早已垂目俯瞰的魔神神职之际——沙暴深处，骤然浮现出一道若即若离的阴影。

它庞大得令山岳失色，巍然矗立，几乎撑满整片天穹；黑影浓稠如墨，无声地吞噬光线，将狂舞的沙粒也凝滞于半空。

而在这遮天蔽日的幽暗轮廓之上，唯余两点炽烈燃烧的明火——幽蓝中跃动着灰白焰心，似远古瞳眸，冷冷俯视人间。

伊牙深吸一口气，紧接着面色一僵。

“咳咳……”

那沙暴中的阴影见到这一幕，动作不由得一滞，瞬间沉默下来。

因为祂看出伊牙现在的情况——

开口的瞬间被涌进咽喉里的尘沙呛到。

祂费尽心机营造好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伊牙吐出呛住自己的尘沙，然后直视着沙暴里的两簇幽火，用火元素生成屏障以后，开口说道：“我能感觉到，您对我没有敌意。”

“所以不知前辈能否出来一见？”

当沙暴出现的那一瞬间，伊牙就已经明白一切——祂，早已感知她的靠近。

而这毁天灭地般的异象，并非阻拦，亦非示威；是迎接，是邀约，更是——

一位古老存在，以整座沙漠为礼，亲自为她掀开命运帷幕的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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