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死要见尸
两艘巨舰，一稳重沧桑，一新锐逼人，静静停泊在异国的海湾。它们的主人，一位是经验老道的帝国柱石，一位是锋芒毕露的帝国新锐。此刻的海湾，仿佛成了帝国海权新老交替的一个缩影，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无形的激流。
余乐微微眯起眼，迎着海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舰舷装甲。
“一个平户港……只是开始。”无声的低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这扶桑的海，终究要由我‘镇海’来划定航向。”
野心如同镇海号主炮膛内压紧的药包，在年轻总督的胸腔中蓄势待发，只待点燃那改变时代的引信。
……
九州，筑后平野。
凛冽的朔风卷过空旷的原野，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吹散了最后一丝暖意，也吹来了死亡的气息。
曾经丰饶的稻田化为焦土，村落的残垣断壁如同大地溃烂的疮疤，在铅灰色的天穹下蔓延至视野尽头。而在这片死寂荒芜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孤城——鹭山城。
它背靠险峻山峦，三面环水，本是易守难攻的雄藩居城，此刻却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块随时会被撕碎的礁石。
城下，是幕府大军的营盘。连绵的帐幕如同黑色的铁鳞，覆盖了所能见到的每一寸土地，将鹭山城死死箍住。旌旗蔽空，迎风招展的德川三叶葵纹汇成一片肃杀的海洋。
士兵操练的口令、马匹的嘶鸣、铁甲摩擦的铿锵，以及大型攻城器械被缓缓推近时发出的沉重碾轧声，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名为“战争”的低沉轰鸣，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鹭山城垣上每一个守军紧绷的神经。
幕府中军大营。
……
征夷总大将酒井忠世身披沉重的镶金南蛮胴具足，头盔上威严的日月前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他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鹭山城及其周围的每一处地形标记。
沙盘上，代表幕府军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如同蚁群，已将代表青木军的赤色小旗压缩在狭小的城池范围内。
“报——！”斥候风尘仆仆冲入大帐，单膝跪地，“禀总大将！岛津、龙造寺两家叛军已被我部偏师截断于丰后山道，短时间内无法驰援鹭山！毛利家提供的‘精锐’兵员……仅八百杂兵，粮草不足半数！”
帐内诸将一阵低沉的骚动，对毛利阳奉阴违的鄙夷与对当前战局的凝重交织。
酒井忠世面无表情，只是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意料之中。毛利辉元，墙头草罢了。待此间事了，自有清算之日。”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鹭山城的模型，“眼下，全歼青木逆贼，肃清九州，才是第一要务！”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帐内所有披甲的将领，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钢铁的硬度： “传令！”
“前军，以铁炮队为锋矢，配重盾，昼夜不间断轮替，压制城头弓矢！”
“左军、右军，长枪阵前突，掩护工兵填平护城河！命石火矢、大筒阵地，集中火力，轰击北面水门及西侧防御薄弱段！我要那里的城墙，在日落前给我塌出一个口子！”
“后军，备足引火之物，待破口出现，死士队为先导，火攻队紧随其后！”
“告诉各部！此战，非胜即亡！大将军有令——青木正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鹭山城内，片甲不留！?凡有畏缩不前者，立斩！凡有私纵敌酋者，九族皆诛！”
一股凛冽刺骨的杀意在帐内弥漫开来，将领们轰然应诺：“遵命！”
鹭山城天守阁顶层。
青木正雄同样披挂着染血的甲胄，连日激战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创伤，鲜血浸透了内衬的衣物，又被冰冷的甲片冻结。
他却站得笔直，如同城头那杆早已被箭矢射得千疮百孔、却依旧倔强飘扬的青木家“四目结纹”军旗。
寒风如刀，刮过他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他凝视着城下那无边无际、如同黑色浪潮般涌动的幕府军阵。
震天的喊杀声、铁炮的轰鸣、城墙遭受重击的沉闷巨响不断传来，脚下的木地板都在微微震颤。
“大人……”一名浑身浴血、头盔碎裂的武士踉跄着冲上来，声音嘶哑，“北水门……守备队全员玉碎！石火矢砸塌了门楼！西墙……西墙豁口越来越大，快顶不住了！家将都快打光了！”
青木正雄没有回头，只是搭在刀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城下，幕府的攻势如同怒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身穿黑色阵羽织、肩扛巨大竹束（防弹盾牌）的死士，在铁炮的掩护下，疯狂冲向被炮火撕开的城墙豁口。
城上滚木礌石如雨点般落下，不时有死士惨叫着倒下，但更多的黑影如同不知疲倦的蚁群，踩着同伴的尸体，执着地向上攀爬。
“顶不住？”青木正雄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那就……让他们爬上来！”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燃烧着如同地狱熔岩般的战意，嘴角再次勾起那抹众人熟悉的、近乎疯狂的弧度：“传令！放弃豁口外缘！放他们进来！”
“将准备好的桐油、柴薪，全部堆在内墙狭窄的通道口！弓矢队埋伏两侧箭楼！所有浪人、伤兵，伏于两侧屋舍！”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十几名伤痕累累的心腹武士，声音如同宣告命运： “关门——打狗！?让他们见识见识，青木家最后的‘鬼虎之噬’！这片土地，将用幕府军的血，浇灌成他们的坟场！”
武士们眼中原本的绝望被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取代，轰然应诺：“哈依！”
城墙豁口处。
喊杀震天！
断裂的枪杆、破碎的盾牌、纠缠在一起的尸骸将豁口彻底堵塞，每一步都踩着粘稠的血浆。幕府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有数十名精锐足轻和下级武士嘶吼着冲破了豁口内侧的阻挡，踏入了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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