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疯子

燕无邪迈着闲庭信步般的步子踏上比武台，红色衣袍随着动作轻晃，带起一阵清浅的药香。

他抬眸淡淡扫了李奎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现在认输，还能留个体面。”

在他看来，能与自己交手本就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事，即便落败，说出去也是“曾与无极宫少宫主过招”的谈资，算不得丢人，甚至算得上一种隐性的荣誉。

“不必了。”李奎沉声拒绝，字字铿锵。

裁判的话音刚落，他已猛地抬手，本命长剑嗡鸣出鞘，银亮的剑身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直刺燕无邪面门。

他知道对手是燕无邪，却没半分退缩。

观阳峰的人从不会未战先怯。

更何况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贡黎川眉梢微挑，转头看向身旁的尉迟惊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看来先前收到的消息，误差倒是不小。”

尉迟惊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目光落在比武台上，他难得多了几分认真，“这个叫李奎的，实力竟也不俗。能在无邪手里撑过十几招，还不落下风，东荒域倒是藏了些能人。”

“东荒域，玄天宗……”贡黎川拖长了语调，眼底兴味更浓，“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不过一瞬便移开，却已交换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念头。

清玄宗的表现实在平庸，相较之下，玄天宗弟子展现出的实力与韧性，显然更值得合作。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选择更有价值的盟友，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尉迟惊云自幼便被当作尉迟家下一任家主培养，深谙权衡之道，个人恩怨在家族利益面前，从来都不值一提。

此刻他心里想得通透，眼下的合作远比其他事重要。

至于裴元……

尉迟惊云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真要动起手来，他若想收拾对方，杀了他，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不过是暂时留着罢了，待秘境之事了结，再慢慢算清旧账也不迟。

周楚月听着贡黎川与尉迟惊云对玄天宗的连声夸赞，脸色愈发难看，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眼底翻涌的阴鸷如同淬了毒的冰棱，透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玄天宗这群人，挡她的路早已不是第一次。

从东荒域到中洲，处处都要压她一头，如今竟还想抢走中洲天骄的关注？

她暗自咬牙，心中掠过一个狠厉的念头，再过几日便是祭台秘境开启之时，若能让这些人在秘境里彻底消失，化作天地间的尘埃，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思及此，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无比嗜血的弧度，那笑容藏在垂下的眼帘阴影里，带着几分不寒而栗的疯狂。

“金刚盾！”李奎沉声喝道，灵力骤然爆发。

刹那间，一层璀璨的金色光盾将他周身笼罩，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稳稳抵御住燕无邪放出的数条火蛇。

那些足以熔金裂石的火焰撞在盾上，只激起一圈圈涟漪，竟未能伤他分毫。

燕无邪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

他已是灵婴期二层的修为，而对方不过化灵境巅峰，这般悬殊的境界差距下，竟还能与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越级战斗在修行界不算稀奇，可越阶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虽将大半精力放在炼丹上，修炼却从未懈怠，在中洲同阶之内，鲜少有人能接他三十招以上。

此刻，他眼中的轻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认真。

指尖凝起的火焰愈发炽烈，连周身的药香都染上了几分灼人的温度。

燕无邪唇角微勾，眸色渐深。

东荒域玄天宗这几个弟子，倒是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燕无邪，他认真了！”看台上的明宴礼紧盯着比武台，面色凝重地沉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

康焰在一旁微微颔首，目光紧锁着台上变幻的战局，“再这般轻敌下去，他迟早要吃大亏。”

话音未落，比武台上的气劲已骤然暴涨。

燕无邪周身腾起的火焰不再是零散的火蛇，而是化作奔腾的火龙，裹挟着灵婴期修士的威压席卷开来。

李奎的金色光盾也被逼到极致，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已到了极限。

战斗彻底升级到白热化，每一次碰撞都震得比武台嗡嗡作响，灵力激荡的余波甚至扫到了看台边缘。

观阳峰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那道顽强的身影，无不暗暗为李奎捏着一把冷汗。

燕无邪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扇子，通体碧绿如上好翡翠，扇骨晶莹剔透，流转着温润的灵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那是……乾坤碧绿扇！”看台上传来一声惊呼，立刻有人认出了这件灵宝的来历，“是燕无邪的本命灵宝，据说是半步仙器！”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望着那柄扇子的目光里，写满了震惊与艳羡。

半步仙器，即便是在中洲，也是各大势力视若珍宝的存在，寻常修士连见一面都难，燕无邪竟随意将其拿出。

“看来燕少宫主是真的认真了。”有人抚着下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东荒域来的小子，这下必输无疑了！”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在他们看来，境界本就压制一头，如今再祭出半步仙器，这场比试早已没了悬念。

那笃定的语气，仿佛结果已然尘埃落定，只待最后宣判。

李奎抬眸瞥了那柄乾坤碧绿扇一眼，身为顶尖炼器师，他对灵宝的气息尤为敏感，只一眼便知这扇子的品阶与威力远超寻常法器。

见燕无邪终于拿出了真本事，李奎眼底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熊熊战意，兴奋的光芒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来。

“来得好！”他低喝一声，也不再留手，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本命长剑。

银亮的剑身瞬间爆发出刺目光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斩向燕无邪手中的碧绿扇。

“嗡——”

剑与扇重重相撞，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响彻整个比武场，灵力激荡形成的气浪朝着四周扩散，连看台的护栏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李奎被那股巨力震得后退三步，手臂发麻，可脸上却挂着酣畅淋漓的笑。

这才是他想要的战斗。

见李奎使出那近乎不要命的打法，招招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乔澜瞳孔骤然一缩，心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隐约猜到了四师兄的用意，不由得低喃，“四师兄这是想……”

话未说完，她忽然想起李奎平日在炼器房里的执拗，为了打磨一件法器的弧度，能对着矿石枯坐三天三夜，为了尝试新的淬炼手法，哪怕被灵力反噬也毫不在意。

想到这里，乔澜唇边漾开一抹了然的笑意，轻声道：“倒确实是四师兄会做的事。”

明知境界悬殊，却偏要借着这场硬仗逼出自己的极限，哪怕最终落败，也要在与强者的碰撞中找到突破的契机。

这般不肯认输，处处求进的性子，正是李奎最真实的模样。

但愿四师兄能借着这场对决，如愿触摸到那层一直未能突破的壁垒。

一旁的明宴礼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叫符合四师兄会做的事？他这都快把自己逼到绝路了，哪还有心思琢磨别的啊？”

玄羽真人望着台上悍不畏死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弟子这份韧劲的欣赏，有身为师长的自豪，更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担忧。

他眸光里满是笃定，“小四，能行。”

这四个字里，藏着对弟子心性的绝对信任。

乔澜在一旁用力点头，她清楚四师兄的性子。

哪怕最后真的力竭落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有把握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有系统在，她有这个绝对自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破长空，李奎的本命剑被乾坤碧绿扇震得剧烈颤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滴落在比武台的青石上，瞬间被蒸腾的热浪烤成焦痕。

燕无邪手持碧扇轻摇，扇面流转的灵光中，既有木系灵力催生的藤蔓如毒蛇般缠向李奎四肢，又有火系灵力化作的焰流顺着藤蔓蔓延，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你已撑到极限，再打下去，只会伤及根本。”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双系极品天灵根的优势在此刻展露无遗，木能助火，火能焚木，两种灵力相互催化，形成的攻势远比单一属性霸道数倍。

李奎却像未闻其言，染血的脸上透着近乎狰狞的亢奋。

他能清晰感受到体内的金系灵力正在疯狂冲撞经脉，每一次与燕无邪的灵力碰撞，都像一柄重锤在敲打那层横亘在化灵境与灵婴境之间的壁垒。

痛，深入骨髓的痛，可那壁垒松动的迹象，却比任何灵药都更让他沸腾。

“极限……才正要开始！”

李奎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震耳的长啸。

他左手迅速结印，右手紧握长剑，周身的金光骤然变得炽烈如骄阳，那是将金系灵力催动到极致的征兆，连他的发丝都染上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泽。

“玄天剑诀，破障式！”

他竟主动斩断了缠向脚踝的火藤，任凭火焰灼烧皮肉，借着这股反冲力向前疾冲。

长剑不再防御，所有灵力都凝聚在剑尖，划出一道笔直如线的金光，这一剑舍弃了所有变化，只剩下一往无前的锐势，连空间都被刺出细微的涟漪。

燕无邪眸色微变，这一剑里，他感受到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瞳孔猛缩，李奎这是想借这次比试，强行突破！

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在找死。

凝婴可不比结丹，若稍有差池，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生死道消。

疯子！

扇面急转，木系灵力疯狂涌出，在身前织成三道厚实的藤盾，火系灵力则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火焰莲花，藏于藤盾之后。

“噗嗤——”

金光刺穿第一道藤盾，剑势微滞。

“咔嚓——”

第二道藤盾应声而裂，火焰莲花骤然绽放，滔天热浪朝着李奎席卷而去，瞬间燎焦了他的衣袍。

李奎却双目赤红，喉间溢出鲜血，竟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将自身精血融入剑尖！

金光陡然暴涨，带着金铁与血气交织的霸道气息，硬生生撕裂第三道藤盾，剑尖距燕无邪心口仅余寸许。

李奎的剑尖距燕无邪心口仅余寸许时，体内那股因极致压榨而翻涌的金系灵力突然变得狂躁，就像被堤坝困了太久的洪流，终于在反复冲撞下找到了裂隙。

最先传来异动的是丹田。

原本呈液态流转的灵力，此刻竟泛起细碎的金光，像无数金砂在漩涡中翻滚、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灼热的刺痛，他能清晰感觉到经脉被这股力量撑得发胀，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断裂。

“嗬……”他忍不住低喘出声，额上青筋暴起，可握着剑柄的手却纹丝不动。

正是这濒临崩碎的痛感，让他捕捉到了那丝关键的契机，化灵境向灵婴境突破的核心，在于凝气为婴。

他猛地咬破舌尖，借着那股尖锐的痛感强行稳住心神，将最后一丝神智集中在丹田。

只见那些翻滚的金砂突然开始凝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汇聚成米粒大小的光点。

这光点初现时黯淡无光，却在吸收了周围狂躁的灵力后，迅速变得明亮，散发出纯粹的金系锋芒。

与此同时，燕无邪旋身急退时带起的劲风扫过他的侧脸，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那层无形的壁垒。

“啵——”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体内炸开，像是琉璃碎裂，又像是花苞绽放。

刹那间，丹田内的光点骤然膨胀，化作一寸高的迷你身影——那身影身披金甲，手持微缩长剑，正是他以金系灵力凝聚的灵婴！

灵婴甫一成型，便张开双眼，发出无声的咆哮。

周遭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感召，疯狂地朝着李奎体内涌去，顺着经脉汇入丹田，被灵婴张口吞下。

原本枯竭的灵力瞬间充盈起来，甚至比巅峰时期更加凝练、霸道。

金系灵力特有的锋锐感透体而出，让他半跪在地的身躯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染血的脸上泛起一层莹润的金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能清晰感觉到灵力流转间多了一丝灵动，那是灵婴境修士独有的特质，灵力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而有了近乎生命的活性。

握剑的虎口虽仍在渗血，可指尖传来的力量感却让他心头滚烫。

“成了……”李奎喃喃自语，声音带着脱力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狂喜。

他抬头看向燕无邪，眼中的疲惫被锐利取代，连带着那柄染血的长剑，都因灵婴的加持而发出兴奋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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