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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父子因果


晨光熹微,澹薄的青白色天光漫过飞檐,淌入廊下。萧砚负手而立,偶尔踱步走动一二,但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落在那扇闭合的门扉上。

    他一夜未离,但身上全无倦意,唯有眼底藏着几不可察的血丝,而他面上虽沉静如水,负在身后的手指却是时不时无意识敲击着,泄露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廊外庭院,妙成天低声指挥着侍女们悄声穿梭,预备热水、洁净布帛,一切井然有序,却又被一种共同的期待压抑着声响。

    醒来后的姬如雪听闻喜讯匆匆赶来,虽埋怨萧砚不让人告诉她,但见他神色,终是化作轻声细语的关切,不过与萧砚轻声说了一会话后,因为身子亦重,便被广目天和玄净天劝着在稍远的厢房休息,以免动了胎气,然人虽离去,一颗心却早已系在此处。

    时间在铜漏滴答声中缓慢爬行,清晰可闻。

    忽地,内室里女帝压抑的闷哼声变得急促,接着是降臣带着鼓励的引导声,萧砚的背脊便几不可察地挺直了些,廊下的姬如雪亦不由得扶门而出,面露殷切。

    骤然间,一声极其响亮、中气十足的婴啼猛地划破了所有的沉寂,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锐光,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生了!

    几乎是在啼声落定的刹那,殿内外原本细碎的声响仿佛被这啼哭掐断了片刻,旋即,广目天等圣姬、侍女们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细小骚动便如潮水般涌起,止都止不住。

    内室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降臣的身影闪了出来,额角带着薄汗,发丝稍乱,眉眼间染着淡淡的疲惫,眼底却漾着如释重负的明亮光彩。

    她看向即刻迎上一步的萧砚,唇角弯起一个笑弧,声音比平日清晰干脆:“母子平安。是个带把的小子,听听这嗓门,真是健壮得很。”

    说罢,她又弯起眸,笑意更深:“你当爹了。”

    一股汹涌的的热流轰然撞进萧砚的胸腔,冲刷掉所有残留的忐忑。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晨间草木和未散尽的夜露味道,重重吐出时,眉宇间最后那点沉凝彻底化开,化为一种几乎让人目眩的松快与喜悦。

    他喜不自胜,回身轻轻拥抱了一下同样欣喜的姬如雪,旋即竟捧着降臣的脸,在她额上狠狠亲了一口:“果然没让夫君白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是降臣,耳根亦是倏地通红,轻啐一声,但不及多言,萧砚就已哈哈一笑,侧身越过她,推门而入。

    产房内气息温热,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却被更浓的草药香笼罩。女帝躺在锦榻上,面色苍白,汗湿的发丝贴在颊边,凤眸微阖,长睫轻颤,显是耗尽了力气。听到脚步声,她勉力睁开眼,目光触及萧砚的瞬间,虚弱的牵起一抹极淡却盈满温柔的笑意。

    “夫君……”

    萧砚快步上前,单膝半跪在榻边,握住她微凉的手。

    “云姬。”他低唤一句,万千言语显然都在这一声里。

    女帝指尖微微回握,目光转向被千乌小心翼翼抱过来的襁褓。

    千乌抱着那个包裹在柔软明黄绸缎里的小小婴孩,亦是温柔满面,旋即轻轻放入萧砚有些手足无措的臂弯里。

    萧砚的动作初时生涩,却异常稳当。那孩子哭声已歇,似乎感知到换了怀抱,又感应到了这个人厚重的气息,皱巴巴但眉宇间已有英气的小脸便动了动,竟微微睁开一线眼缝,露出一抹懵懂的黑亮。

    萧砚低头凝视着怀中这弱小又蓬勃的生命,与他懵懂对视,一时竟是怔住。这就是他萧砚的血脉,是女帝拼却性命为他诞下的嫡长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责任与浓烈保护欲的情感在他心中汹涌鼓荡,沉甸甸,又暖融炙热。他仔细端详着孩子的眉眼,仿佛要刻入心底,又怎么都看不够。

    他抬起头,目光转向榻上正温柔望着他们的女帝,温声道:“大名既叫明昭,这乳名,便唤‘阿稷’,可好?”

    “阿稷?”女帝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

    “嗯,”萧砚颔首,低头看着怀中婴孩,“‘稷’乃百谷之长,民之所依,亦是江山社稷之基。愿他知民生之重,亦能担得起这天下江山之责。”

    女帝苍白的脸上笑意深了些,驱散了几分产后的疲惫,显得格外柔美:“阿稷……臣妾喜欢这个名字。接地气,又有担当,很好。”

    萧砚亦微微一笑,随即侧首,对侍立一旁的妙成天吩咐道:“传令天策府,即刻拟文,通传麾下各州府及军中,本王嫡长子李明昭,即日起,立为世子。”

    “是!”妙成天心下一凛,即刻应声,脚步声匆匆远去。

    这道命令既出,便自秦王府迅速荡开,而后骤然波及整个汴京城,乃至还在不断向外扩散通传。

    先是王府内部,压抑一整夜的喜悦轰然爆发,侍女仆从们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容,相互道贺。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过高墙,传入坊市街巷。

    钟鼓楼上传出庄严喜庆的钟鸣,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汴京上空。官府的差役骑着快马,穿梭于各主要街道,高声宣告世子降生、秦王有后的喜讯。开封府衙役则迅速拟好安民告示,然后马上贴满各处城门与市集口。

    顷刻间,就算仍在清晨,整座都城却都由此沸腾起来。

    “生了!秦王殿下有后了!”

    “是位世子!天佑秦王,天佑我等!”

    “大喜啊!天下有继,太平有望了!”

    百姓们涌出家门,聚拢街头,笑容满面,纷纷议论。酒肆掌柜拍开泥封,将美酒摆在门口任人取用;茶博士高声吆喝今日茶水免费;卖炊饼的老汉将热腾腾的饼子分给围过来的孩童……

    欢呼声、笑闹声、祝福声响彻全城。大相国寺与道观的钟声也相继响起,加入了这场全城的欢庆,为新生世子祈福。

    不久之后,以韩延徽、敬翔为首的天策府、枢密院重臣率先入府恭贺,言辞恳切,誉其为“国本已立,天下之幸”。更有不少大臣皆称此乃‘天命所钟,祥瑞之兆’,与之前的“河清”、“嘉禾”等祥瑞联系起来,劝进之声愈发高涨。

    王府内,虽能听到外间隐约传来的鼎沸人声,内苑却依旧维持着应有的秩序与几分产后的宁静。

    姬如雪、耶律质舞、巴戈、阳炎天等女相继前来探望,轮番看着摇篮中的婴孩。见到健康的婴孩和疲惫却安好的女帝,耶律质舞一时若有所思不提,雪儿眼中则盛满温柔笑意。

    千乌指挥着人送上精心炖制的补汤,一应准备周全至极。降臣又仔细为女帝诊了脉,开了调理的方子,然后忍不住亲自抱着阿稷走了好几圈,与众女笑谈着这孩子眉眼间哪里像女帝、哪里又更像萧砚。

    萧砚一直陪在女帝榻边,只是满足的看着家中暖融景象。待众人因为担心扰了女帝清净次第告别离去后,又看着乳母将吃饱睡去的阿稷放入紧邻卧榻的精致摇篮里。

    他握着女帝的手,两人没有太多言语,只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细声笑谈几句。

    午后,女帝正要歇息睡下,千乌入内,低声禀报道:“郎君,卫王闻及喜讯,已在府外,请求拜见郎君与王妃。”

    萧砚思忖了一下,看向女帝。

    女帝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波动,所谓期待、怅然,最终化为平静,她便微笑着对萧砚微微颔首。

    “请他至正厅。”萧砚吩咐道。

    正厅内,李茂贞已端坐等候在此。他换下了一路风尘的戎装,穿着一身常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张与女帝有几分相似的俊朗面容上,往日岐王的锐利与偏执已被一种平静取代,锐气虽仍然不减,但已不再那般逼人。

    此时此刻,其人唯有一双异瞳深处,翻涌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愧色。

    听到脚步声,他急忙转过身,看到萧砚与被他扶着缓缓行来的女帝。而女帝坚持要起身,甚至还换了一身端庄的宫装,发髻梳理整齐,虽脸色仍白,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李茂贞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三步,撩袍便拜,复而将额头触及地砖上,行的竟是标准的臣子大礼,声音沉肃道:“臣,李茂贞,叩见秦王殿下,叩见王妃。”

    萧砚站定,受了他这一礼,方才开口,语气平和,轻笑道:“卫王一路辛苦,起身吧,且坐,不必拘礼。”

    李茂贞谢恩起身,落座后,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女帝身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后,才艰难开口,声音竟有几分沙哑:“云姬……王妃凤体可还安好?”

    “劳兄长挂心,一切安好。”女帝的声音温和,却明显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有些事,萧砚可以不追究,她却不能真的不表态。

    李茂贞眼底掠过一抹痛色,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再度拱手,这次是朝着女帝,语气无比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苍凉:

    “过往种种,皆是兄长之过。执迷于虚妄霸业,负气任性,累及岐国,更累及你我兄妹之情。若非殿下胸襟如海,兄长怕是早已……悔之晚矣。兄长此番归来,见百姓安乐,新政井然,方知自己往日不过是坐井观天,徒增笑耳。今日在此,非为求得宽宥,只望王妃……能知兄长悔愧之心万一。”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缓慢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端是诚恳至极,更没有半分扭捏与架子。

    女帝静静的听着,凤眸中水光微漾,十几年的委屈、担忧、一次次失望,甚至是被软禁半载的悲切,似乎都在兄长这迟来的忏悔前慢慢消融。

    她沉默了片刻,感受到萧砚轻轻握住她的手背,于是她再开口时,声音便柔和了许多:“兄长能勘破迷障,幡然醒悟,便是最好。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如今大王麾下,正值用人之际,望兄长能尽展所长,尽心辅佐大王,共安天下,方不负此生所学,更不负大王一番信任。”

    李茂贞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眼中泛起一抹释然与快意,对萧砚感激的点了点头,复而郑重道:“臣,谨遵王妃教诲,必竭尽驽钝,以报殿下与王妃不弃之恩。”

    萧砚在一旁看着,此时方才微微颔首,出声道:“外兄能如此想,乃天下之幸。”

    随即,他侧首对一旁的千乌示意。

    千乌会意,旋即让乳母小心翼翼地将摇篮中醒来的小阿稷抱了过来。小家伙醒着,也不哭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萧砚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动作已然熟练了许多。他走向李茂贞,在李茂贞略显愕然的目光中,将襁褓缓缓递出:“外兄,来看看你的外甥。”

    李茂贞浑身猛的一僵,几乎是又惊又喜,下意识看了一眼女帝,见她轻笑着略略颔首后,便又手足无措的看着被送到眼前的婴孩。

    作为一方藩王,当世枭雄,李茂贞那双曾执掌千军万马,杀人无数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起来。他迟疑了一会,才极其笨拙的伸出双臂,萧砚便爽朗一笑,稳稳的将阿稷放入他怀中。

    小小的生命重量落入臂弯,带着奶香和温热。李茂贞僵硬的抱着,一动不敢动,生怕力道重了伤到他,又怕力道轻了摔了他。

    他低着头,看着怀中那张懵懂的小脸,那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妹妹的影子,一种混杂着血脉相连的激动,巨大的愧疚,以及重新回首的欣慰之情,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胸。他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岐王,此刻抱着初生的外甥,竟鼻尖一酸,百感交集,半晌,只化作一声极轻到近乎叹息的哽咽。

    “……好,很好。望其……永享太平。”

    女帝在一旁看着,眼中终是落下泪来,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

    萧砚没有打扰这方静默,亦只是感慨而笑。

    直到李茂贞情绪稍平,极其小心的将孩子交还给乳母,动作已自然了许多。他再次向萧砚和女帝深深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巴戈的身影出现在厅外,手中持着一封插着羽毛的信函。萧砚目光扫过,知是紧急军报或情报,便对女帝和李茂贞示意一下,让千乌照顾着女帝,容他们兄妹叙旧,自己则先行步出正厅。

    在偏厅,巴戈便呈上信报:“殿下,娆疆急讯,杜荀鹤与钟小葵联名发回。”

    萧砚拆开火漆,迅速浏览。信中是杜荀鹤略显惶急又无奈的告罪书,详细禀报了抵达万毒窟却发现蚩梦留书出走、已按计划下令夜不收暗中护卫的经过,并附上了蚩梦那封语气跳脱的《告爸妈书》。

    萧砚看着信中描述蚩梦如何嫌弃规矩繁琐、要自行闯荡江湖般前往汴梁、还要沿途查看中原甚至是黄河到底有没有清了的话,脸上的沉肃渐渐化开,最终忍不住摇头失笑起来。

    “这个小妖女……”他低声自语,将信函折起,“倒是她的性子。无妨,让她自己去看看也好。既已安排下去,便依计而行,确保她安全即可,不必强行约束,每日行踪报于我知即可。让她……慢慢看,慢慢来吧。”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将信函折起递给巴戈:“对了,把信拿给雪儿看看,好让她知道这件事,切勿让她担心。”

    “是。”巴戈领命,又补充道,“杜尚书那边,是否需回信安抚?”

    “告诉他,安心办理后续事宜,此事本王知晓了,不必惊慌。”萧砚摆摆手,神色间并无半分愠怒。

    处理完这桩事,萧砚神色微敛,沉吟片刻,又对巴戈道:“让人告诉段成天,将李嗣源从幽狱提来。另,让温韬、上官云阙带李存礼与张玄陵至西厢书房。你将信带给雪儿后,把李存忍也带来。”

    “遵命。”巴戈眼神一凛,领命而去。

    萧砚负手,眺望天际片刻,复而踱步行至西厢书房,坐在案后,手指轻叩着桌面静静等着。

    很快,镣铐声响由远及近。段成天与两名夜不收押着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身影进来,却正是李嗣源。

    多日的幽禁和之前公羊左的严刑拷打,早已磨去了这位圣主自以为傲的形容仪表,只剩下一副苟延残喘的皮囊,唯有一双眼睛,在触及萧砚时,更是下意识的流露出谄媚与恐惧的神色。

    “罪……罪臣李嗣源,叩见秦王殿下……”他扑倒在地,声音格外讨好。

    萧砚垂眸看着他,目光冷淡如看朽木:“李嗣源,你还有何话说?”

    李嗣源之前被公羊左严刑拷打后,吐露了想要借用降臣设局谋害萧砚的事后,早已自知将死,但今日被萧砚提来,却又觉得尚有生机,闻及此言后,便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头,急声道:

    “殿下!殿下开恩!罪臣……罪臣虽万死难赎,然近来在狱中思索,对江南局势,对罪臣那逆子……对张子凡甚为了解。罪臣愿戴罪立功,前往江南,凭三寸不烂之舌,必说动张子凡倒戈来降,献上李星云首级!甚或、甚或,殿下若有意,罪臣亦可取那逆子的性命,而李星云若失张子凡,如失臂膀,南唐伪朝必生内乱,届时殿下王师南下,必可事半功倍!只求殿下饶罪臣一命,给罪臣一个效犬马之劳的机会!”

    说完这番话,他便磕头如捣蒜,额上很快见了血痕。

    萧砚静静听他说完,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张子凡?或许……有人比你更能说动他。”

    李嗣源一愣,不明所以。

    此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上官云阙带着神色复杂,明显知道此行是为了见谁的李存礼进来。紧接着,巴戈也领着一位女子步入书房。

    那女子身姿高挑,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面上……昔日遍及全脸的可怖疤痕竟已消失大半,只余下些极浅淡的痕迹,被精巧的银饰半掩,露出的肌肤光洁,眉眼间竟恢复了几分昔日的清丽,只是眼神寒冷如霜,死死盯住了地上的李嗣源,却正是李存忍。

    而在他们之后,温韬搀扶着道袍整洁,神情却依旧有几分茫然并疯癫的张玄陵进来。自从上次被萧砚提点刺激过后,半年来,其人虽勉强压制了一些疯癫之气,但神智依旧浑噩,远远还未恢复正常。

    而李嗣源看也不看李存忍,不过一直喋喋不休的表着忠心,只是一直用眼角余光瞥见进来的人,只有看见李存礼后,眼角才是一抽,眼底闪过一抹凶戾之气。

    但最后当他的目光落在张玄陵脸上时,如同骤然见了鬼魅,吓得魂飞魄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便骤然褪得干干净净,瞳孔急剧收缩,浑身莫名的颤抖起来,指着张玄陵,牙齿打颤:“你…你…张玄陵?!不可能!你不是早就……”

    张玄陵原本疯癫茫然的目光,便被李嗣源这突如其来、极度惊恐的反应吸引了过去。

    他的目光逐渐对上李嗣源那方脸大耳的面容,停滞了多年的思绪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了一般,豁然清明起来。无数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所谓天师府恶战,幼子被抢走……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涌现、拼接。

    “呃……啊……”张玄陵发出痛苦的嘶鸣,抱着头踉跄一步,随即猛地站定,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多年的浑浊竟然已是瞬间荡然无存,他死死锁定李嗣源:“是你,竟然是你,李嗣源!恶贼!奸贼!还我儿子!还我儿来——!!”

    他状若疯虎,手中更是电芒大作,当即便要扑上去,好在温韬和上官云阙马上就及时上前阻拦,将他死死抱住。

    但张玄陵那疯狂的挣扎和滔天的恨意,以及李嗣源吓得几乎失禁的丑态,仍是一桩好大戏,使得李存礼与李存忍皆不同程度的怔在原地。

    而这极致的刺激之下,张玄陵过往被尘封的记忆终究轰然涌流回归,彻底让他恢复清明,而他被阻拦在前,虽不再嘶吼,但仍只是不断剧烈的喘息着,眼睛死死钉在李嗣源身上,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萧砚平静看着这一幕,直到张玄陵的情绪稍稳,这才缓缓开口:“张天师,沉冤得雪,仇人就在眼前,恢复清明便好。本王已提前通知了龙虎山,尊夫人,天师府祭酒真人许幻,不日便将抵达汴梁,与你团聚。”

    张玄陵身体又是一震,却是立即转过头,看向萧砚。其人眼中的仇恨未消,却是瞬间老泪纵横,他推开上官云阙二人的搀扶,对着萧砚,推金山倒玉柱般深深叩首下去,额头重重砸在地砖上,声音哽咽颤抖:“秦王殿下……殿下大恩。老道……老道……实是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萧砚受了他这一礼,目光便转向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李嗣源:“李嗣源,你伪善欺世,当年种下恶果,亦当想到会有今日,今日便一并还了吧。李存忍,暂且留他一命。”

    而他话音未落,站在厅中正怔然的李存忍却是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几声极轻微的闷响便瞬间传来。

    李嗣源发出一声惨嚎,周身气息竟是瞬间泄尽,整个人萎顿在地。原来李存忍一掌正中其人丹田,李嗣源一身苦修而来的功力,顷刻间便被废得干干净净。

    “废你武功,留你性命。”萧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看向张玄陵,“许幻抵达后,等你夫妻团聚,便带着此僚南下江南,去寻张子凡。告诉他,他的生身父亲是谁,他的养父,又是何等样人。是去是留,是降是战,由他自决,本王不强求,只全你们一段父子因果。”

    张玄陵闻言,却是再度老泪纵横,朝着萧砚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响:“多谢秦王殿下!多谢殿下成全!老道竭尽全力,必告知吾儿真相!老道……老道……”言及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

    另一边,李存忍看着地上武功尽失、形同废人的李嗣源,看着这个她恨了无数个日夜,也曾尊重、畏惧了多年的大哥,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却是知道比杀了他更令人解恨。

    她胸中积郁许久的愤恨,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眼中泪水无声滑落,不过当下已不是悲伤,而是解脱。

    她猛地转身,面向萧砚,跪地俯首下去:“殿下为存忍雪此深仇,存忍此身此命,自此只为殿下效死。愿为殿下手中之刃,鞍前马后,至死方休。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巴戈在一旁看着,眼珠转了转,凑近萧砚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道:“殿下,十三太保曾是晋王义女,在沙陀旧部中颇有些香火情分。纳她入府,于安抚河东旧人心或有裨益。而且……”

    她声音更低,带着点讨好和小算计,“姐妹同心,日后也好……一同尽心伺候殿下不是?”

    萧砚听了,目光微侧,落在巴戈脸上,但并未言语,既未斥责,也未应允。他只是看向李存忍,淡淡道:“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起来吧。日后自有你用武之地。”

    而李存礼自进来后便一直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李嗣源的卑劣乞活、最终沦为废人,看着他对义子甚至是对自己的利用与无情,看着他在仇人面前的丑态,看着李存忍的誓死效忠。

    李存礼摇了摇头,心中对通文馆,对李嗣源最后的那点羁绊,终究是彻底烟消云散。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一步,对着萧砚,无比郑重的深深一揖,再无半分犹豫:“殿下洞悉万里,明察秋毫,使存礼迷途知返,看清忠奸善恶。存礼……心悦诚服,此生愿追随殿下左右,尽忠职守,以效微劳。”

    萧砚目光掠过李存礼,再扫过地上烂泥般的李嗣源,激动不已的张玄陵,俯首不起的李存忍,最后落回窗棂投入的那片光柱之中,尘埃在其中飞舞。

    书房外,隐约还能听到汴京城为世子庆贺的遥远欢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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