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绝不姑息

雨水顺着宫墙的朱漆剥落处蜿蜒而下，好似一道道哭泣的泪痕。

踏过长长的甬道，王清晨平日也经常走，却没现在这般心惊肉跳。

好像黑夜加重了皇宫的滤镜一般，身处小黄门的伞盖之下，四周实在太过安静了。

除了他和小黄门的脚步声，就是雨拍宫墙的声音。

“殿下还没休息吗？”王清晨感觉总要说些什么身子才能暖和一些。

此时宫门已经落锁，不过他还是执拗地敲响了宫禁大门。

如今他代掌工部职权，自然有资格叫开宫门，当然这也要梁朝愿意给他开才是。

"王大人，太子殿下这几日都忙到很晚。"小黄门撑着油纸伞身子微微躬着，声音压得极低。

"听闻大人有急报，已命人备了热茶。"或许是感受到了王清晨的善意，小黄门自觉补充了一句。

王清晨点点头，心中的紧张也缓和许多。

跟随内侍穿过数道宫门，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四周形成一道透明水帘。

远处，紫微宫的灯火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

殿内，梁朝此时正伏案疾书，桌案前的文书比王清晨的多得多。

烛光映照下，他那张年轻的面庞显得格外坚毅。

王清晨讶然，大朔这几个帝王都是勤勉性子。

不过这工作只会越做越多，王清晨却是深有体会。

"溪言？这么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直接起身相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探询。

毕竟，上次王清晨主动找他，就碰到了世家谋逆，这次又会是什么事？

当然，王清晨这么晚找来肯定不会是小事。

他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期待。

小黄门此时却是识趣地缓缓退下。

"殿下！这是水部关于黄河堤坝的最先详情呈禀，臣不得不连夜入宫！"王清晨双手将文书高举过头顶，严肃说道。

这事情一日也耽误不得。

梁朝眉头一皱，心中却是放下心来。

不过当他接过文书时，心头还是难免一沉。

随着目光在纸页上快速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先做”

"郑县、原武、阳武三处堤坝竟已腐朽至此？"梁朝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我记得，去年工部不是拨了专款加固吗？"梁朝这几日在防汛上下的心思着实不少。

至少在勤勉这一块他是绝对合格的。

"回殿下，款项有没有拨下去臣不知道，但是这几处堤坝肯定已经不堪重负了，段郎中亲自查验，今夏恐有溃堤之危"王清晨说道。

梁朝猛地合上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望着漆黑的雨夜沉默片刻，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眼神中冷冽的寒光。

对于王清晨的话他自然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他才如此愤怒。

"来人！"梁朝突然转身，声音如金铁交鸣。

"即刻传旨，六部尚书、右相、大理寺卿全部入宫议事！再派禁军快马前往郑县、原武、阳武核查河堤详情！"

“是”内侍领命而去，脚步声在雨声中渐行渐远，不管怎样，程序还是要走的。

"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补救？"若此事为真，现在找好补救之法才是关键，问责杀头什么时候都能杀。

"臣与段郎中商议，当务之急应用水泥对这几处坝体进行修复。虽不是长久之计，但勉强能撑过这个汛期。"

"水泥制作极其简单，即便从京师调派应该也来得及。”

“劳工呢？”

“劳工可征发沿河百姓，如今夏粮已收，只要给足钱粮……"王清晨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个时代，百姓就是免费牛马。

换作好点的地方，徭役还会管两餐饭食，不过许多地方都是百姓自己备粮。

"所需银两无须担心……"梁朝斩钉截铁地说。

"户部若敢推诿，本宫亲自去查他们的账！"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浑身湿透地跑进来："启禀殿下，大理寺寺卿戴胄大人到了！"

“宣他进来！”

梁朝点点头，转向王清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今夜怕是要熬到很晚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穿过雨幕。

"这场雨若再下三日，黄河必涨，我们得加快了，郑县的核查估计明早就能到，届时孤绝不姑息"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怒则摧山。

王清晨同样不想出现这样的场景。

不多时，紫微宫内已聚集了数名重臣。

户部尚书高辅最后一个赶到，官帽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摊上这么一个工作狂，老人家也很无奈。

梁朝也没有废话，直接将王清晨的公文告知诸臣。

"黄河之险，较之江南尤甚，如若堤坝不坚，河道倾颓，继而黄龙改道，百姓流离失所，那后果不堪设想"梁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诸臣面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黄河三处堤坝随时可能决口，下游七州二十余县或成泽国。今夜必须拿出对策！"

高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殿下，如今国库吃紧，若要大修堤坝，恐怕……"

高辅不得不为以后打算。

"高大人！"

"下官计算过，若现在加固，花费不过数万两。若等决堤后再救灾，损失何止百万！"

杜秀臣思索片刻随即附和："王侍郎所言中实。臣也建议立即调拨银两，征发民夫，日夜赶工！"

“不过，臣看这公文之上，或有蛀虫危害社稷……”

或许这才是梁朝将他们召集起来的目的。

大理寺卿戴胄冷笑一声："查办贪官自然刻不容缓！臣请即刻前往三县督办此案，彻查河工款去向！"

“我刑部也可担此职责！”显然刑部尚书李炤也明白他的作用。

殿内顿时议论不休。

梁朝静静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

突然，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梁朝的声音沉稳有力。

"但眼下最紧要的是防洪。戴寺卿，你即刻选派得力寺正，随禁军一同前往三县，一边查案一边督导修堤；

李尚书，你刑部即刻起巡查河道两岸其他州县，但有发现中饱私囊者即刻拿下；

高尚书，户部先拨付工部两万两应急，不够再追加。"

说完他转向王清晨。

"王侍郎，你亲自调配水泥、工匠、石料、劳工，可先征调，事后由朝廷补偿。"顿了顿，又补充道。

"传本宫令，沿河州县全部进入防汛状态，加紧预备沙袋、木桩等防汛物资，随时待命。"

众臣面面相觑，没想到年轻的太子处事如此老练。

高辅还想争辩，梁朝已经起身。

"臣这就去办。"王清晨丝毫不顾及高辅脸上的猪肝色，向众人告辞便径直离开了紫微宫。

此时夜幕如漆，雨势则稍缓和，但天空依然阴沉。

他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想起梁朝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坚定的眼睛，心中突然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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