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师徒相拥

极目远眺，海天交汇处，一支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舰队轮廓破浪而来。

那正是孟北鸣曾统帅过的、昔日大燕水师的精锐——巍峨楼船、迅捷艨艟、坚实斗舰，熟悉的船型此刻却尽数高悬着玄底金龙的“乾”字大旗！

舰队阵列严整，在蔚蓝海面上犁开道道雪白壮阔的航迹。

阳光洒在层层叠叠的风帆和桐油浸润的船板上，反射出庄严的粼光。舰队核心，一艘格外巨大的旗舰破浪前行，其上飘扬着宇文恪的将旗。

观景台上皇家仪仗威严煊赫，龙旗招展，华盖如云，宣告着大乾开国皇帝宇文顺吉的御驾亲临！

年轻的皇帝身着龙袍，立于御辇之上，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渐近的舰队，眼睛中流露出睥睨天下的神色。

侍立在他身侧的皇贵妃风凝紫，风华绝代，气质雍容，眸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顾炎如今已是大乾礼部尚书。

他身着崭新的大乾官袍，神情肃穆复杂，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舰船轮廓与崭新的龙旗，带着笑微微点着头。

其夫人薛小染气质娴雅，目光在高台上爱徒孟玲珑与那缓缓靠近的舰队间流转，最终落在即将登岸的焦点人物身上，眉头微蹙，含着深深的叹息。

燕王钱元昭：?前大燕正统太子，如今受封燕王，在瓜州就藩。

他身着亲王服饰，立于百官之中，位置微妙。

看着承载着家族昔日荣耀的水师如今为他人扬威，再看即将登岸的父皇……钱元昭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紧抿的唇线和袖中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屈辱与悲凉。

他选择了生存与妥协，代价是目睹这一切。

“师父！”

一声带着惊喜哽咽的呼唤，如同清泉般穿透了紧张的空气。

话音未落，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已如归巢乳燕般，不顾仪态地扑向那位气质娴雅的尚书夫人——薛小染！

是孟玲珑！

这位如今已是大乾水师总督夫人、在海上也历练出几分杀伐果断的女子，此刻却像个迷途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眼中只有那位从小教导她琴棋书画、更教会她安身立命之道的恩师。

裙裾翻飞间，她已冲到薛小染面前，双臂张开，带着哭腔又唤了一声：“师父！”

一头扎进了薛小染带着熟悉馨香的怀抱里，肩膀微微耸动。

薛小染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但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眸瞬间盈满了不容错辨的惊喜与慈爱。

她甚至顾不上理会身旁丈夫顾炎投来的复杂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将这个从小看到大的“玲珑丫头”紧紧搂住。

“玲珑！”  她低唤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只手用力拍抚着孟玲珑因激动而颤抖的背脊，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着她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鬓发，“好孩子，好孩子……让师父好好看看你……”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孟玲珑的脸庞，似乎要在那些风霜磨砺的痕迹下，找回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徒弟模样。

这真情流露的一幕，已经引得周围不少官员侧目。然而，更令人屏息的一幕紧随其后。

只见御辇旁，那位风华绝代、仪态万方的皇贵妃风凝紫，此刻竟也失了平素的雍容克制。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薛小染和孟玲珑相拥的身影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仿佛冰山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压抑已久的炽热情感。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娘娘……”  她身边侍立的女官低低提醒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里是皇家仪典，万众瞩目之下，皇贵妃任何失仪都会被放大解读。

但这声提醒，仅仅让风凝紫的脚步顿了顿。

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薛小染身上。

随即，在宇文顺吉皇帝似乎并未察觉或默许的目光下，风凝紫不再犹豫。

她提起繁复华美的宫装裙摆，以一种极力维持着皇家优雅、却又分明透着急切的步伐，快步走向薛小染和孟玲珑的方向。

长长的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荡开无声的涟漪。

“师父！”  她的声音不同于孟玲珑的奔放，带着一种极力克制却依然泄露了颤抖的清冽，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暖流。

她没有像孟玲珑那样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而是在薛小染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盈盈拜了下去——这是一个弟子对授业恩师最郑重的礼节。

抬起头时，那双曾让无数人倾倒的明眸里，已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映着海港的波光，璀璨却又脆弱。“凝紫……拜见师父！”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拜之中，带着久别重逢的孺慕，或许还有深宫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与委屈。

刹那间，薛小染的怀抱从孟玲珑一人，变成了容纳两个最得意的弟子。

“凝紫！我的好凝紫！”薛小染再也抑制不住，一手仍搂着怀中的孟玲珑，另一只手则急切地伸出，紧紧握住了风凝紫冰凉细腻的手掌，用力将她拉近。

仿佛要将分别数载的思念与担忧，都通过这紧密的相贴传递过去。她看看左边英姿飒爽却眼眶通红的孟玲珑，又看看右边雍容华贵却眼含泪光的皇贵妃风凝紫，心头百感交集，酸楚与欣慰如同潮水般汹涌，喉咙哽咽着，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反复喃喃着：“好…好…都好好的就好…”

孟玲珑也从薛小染怀里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风凝紫，带着一丝哽咽：“师妹！”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拉风凝紫那华美宫装下的手。

风凝紫感受到孟玲珑指尖的温度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亲昵，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簌簌滚落，滴在她华贵的绣凤衣袖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她反手紧紧握住了孟玲珑的手，仿佛握住了失散多年的珍宝，也握住了那份沉浮于权力之巅时早已模糊的、纯粹的姐妹情谊。她看着孟玲珑被海风磨砺得略显粗糙的手掌，再看看自己养尊处优却冰冷的手指，心中五味杂陈，只低低哽咽道：“玲珑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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