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这个世界！

这一刻，陈天武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

他在那炫彩的光辉中凝视着那个如此陌生的女孩，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记得安娜吗？

他当然是记得的……至少他曾经记得，直到几天前都还记得。

那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却的呢？大概就是从许曙等人回到基地的第二天吧……他主动忘记了所有关于安娜的记忆。

自己的记忆是驳杂的，它会对真正的“安娜”形成不可避免的污染，所以他向另一个知道计划的奥托申请了岁月史书用以随时清除自己对安娜的所有记忆。

乃至于自己因为“安娜”这两个字而诞生出的所有联想。

唯有“复活安娜”这四个字深深的刻在陈天武的心中。

所以这几天，陈天武都很迷茫。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娜到底是谁？”“她到底做了什么？”

他重复的思考这些问题，然后又重复的删除自己相关的所有联想和记忆。

他一遍一遍的将所有和安娜相关的东西从自己的灵魂里抽离看着它消散，然后脑子就会再次不受控制的蹦出那个问题。

“安娜到底是谁啊？”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不能知道任何与“安娜”相关的东西，甚至于自己的期待，自己的幻想。

可明明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那么强的目的性，明明自己带着那么强烈的期盼，那么浓郁的渴望——

为什么自己连一点点对“结果”的幻想都不能？！

陈天武甚至无法理解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要这么做，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果自己连未来是什么样的都无法窥探，那自己前进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自己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努力？

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某种过错吗？是因为自己还是谁需要这么一个人吗？

哪怕有人说这是自己喜欢她，喜欢到必须是她，喜欢到像她不行，学她不行，甚至于前一秒的她和后一秒的她都不行……

那至少也该说说……自己为什么喜欢她吧……

【删除以上联想记忆】

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陈天武精神衰竭的再次使用了岁月史书，删除了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删除-联想-痛苦-删除……

而在主动的记忆删除后，意识的空虚是需要思想来填补的。

这个时候，人往往会第一时间开始思考自己当前所做的事情。

而恰好，陈天武一直在模拟，演算，在尽力的背诵自己该怎么扮演好安娜。

他在学习有关安娜的一切，却又不得不忘记自己这段时间所有努力得来的一切。

从凌晨四五点开始起床，背诵，演练，到七点钟佩戴着蚊息出门，以安娜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中。

然后在短暂的一个小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用岁月史书将自己好不容易背下的相关记忆删除，然后再从零开始……

背诵。

扮演。

然后遗忘。

背诵……

扮演……

然后遗忘……

……

所以……我到底是谁？

安娜……又是谁？

……

再次遗忘。

他像极了蛮荒时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行走在短暂又麻木的轮回中不得脱身……

不，陈天武甚至比他们更不堪。

至少……他们能够想象第二天的太阳如何升起，而陈天武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能思考。

而这样没有意义的所作所为，这些“为了这样”而“这样”到底能带来什么？

在这已经接近了尾声的仪式中，在最后，陈天武终于拥有了一瞬间的答案。

“她如何是她？”

这本该是众人向他质问的问题，他才是那个证明者。

而现在呢？

由他来逼问整个世界！

“告诉我——她——为何是她！”陈天武对着眼前的世界发出了一声怒吼。

而世界在此给出了这个答案。

因为进化给予她的身体与曾经一样，所以她就是她。

因为记忆给予她的记忆与曾经一样，所以她就是她。

因为欲望给予她的定位与曾经一样，所以她就是她。

因为理论给予她的细节与曾经一样，所以她就是她。

因为梦想给予她的存在与曾经一样，所以她就是她。

因为牵绊给予她的完整与曾经一样，所以她就是她。

以及——

因为你想要的就是她，所以她就是她。

那个凭空生成的灵魂骤然消散，下一刻，一道虚影从虚数空间中显现。

那道虚影还保持着一种动态，好像上一秒，她还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就好像——她跨越了时间，从过去一步迈到了现在，并准备从现在开始走向未来。

这就是安娜……毋庸置疑的安娜……不是平行宇宙的安娜，也不是有着相同记忆的克隆人。

陈天武痴痴的看着那个虚影代替他进入了那具已经属于安娜的身体，看着她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他就像个帮忙占座的人，在正主回来时起身，将座位交还后即将退出这个世界。

守恒，这是现世唯一不变的真理。

“原来你的脸是这样的啊……”陈天武低声言语，他的身形愈发虚幻，这是他的灵魂被现世排斥的影响。

他没有试图伸手摸一摸那张自己不知道幻想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遗忘了多少次的脸。

这张脸甚至让他连生理上的熟悉都没有产生，因为那些生理上的记忆也是需要清除的一环。

此刻的他悬浮在安娜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被压抑的想象力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尽情释放了。

安娜醒来后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对别人口中那些关于自己的，“突然冒出来”的经历感到疑惑？

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失忆了一段时间？

她会不会被突然变得不一样的世界吓一跳？

她会坦然的接受这个巨变的世界吗？她能接受吗？

她……

她的记忆中……会有我吗？

她真的认识我吗？

我……

真的认识她吗？

陈天武近乎透明的灵魂做了个叹气的动作，然后转头，对着许曙深深的鞠了一躬。

最后，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娜。

“初次见面，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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