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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兵谏?罪加三等!


朱橚悠然道:“在下沿途听闻不少事,陛下此番巡视北方,名为视察,实为悬剑。”

“陛下下在河南视察灾情时,掀起了惊天大案。”

“整个河南上上下下,大半官吏牵涉其中,罢官免职,甚至抄家问斩者不计其数。”

“到了山东之后,又因彩礼杀人案,而罢黜了山东司法体系数百官员。”

“此外,陛下还在中途数次下旨,令政务处制订惩治贪污不法官吏的更多的条款,大有清洗大明官场之势。”

“如今的大明官场之上,早已是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大人以为,那些手握武丁的将领们,当真个个都是两袖清风,毫无瑕疵吗?”

王守廉的瞳孔微微一缩。

“自古官场浑浊,身不由己。”朱橚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大人若仅以巡按之名下令,他们或会阳奉阴违。”

“让他们兵谏陛下,更是万万不从。”

“可若大人手中握着他们贪赃枉法的把柄,以此相胁,勒令他们听从号令呢?”

“届时,他们为了保全自身,就不得不听从大人您的安排了?”

“住口!”王守廉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须发微颤,指着朱橚,厉声道:“老夫一生,最恨的便是此辈蛀虫!”

“如今为行大事,竟要与此辈同流合污,一边胁迫他等,一边又放任他们的贪污不法?”

“传将出去,世人将如何看我王守廉?”

“此举与那些挟私弄权的奸佞之臣,又有何异?”

朱橚不闪不避,坦然迎着王守廉的怒火,摇头轻声道:“大人,何为大,何为小?”

“昔日唐太宗陛下,玄武门喋血,弑兄囚父,论‘小节’,可谓丧尽人伦。”

“然其后开创贞观之治,万国来朝,论‘大义’,乃是千古一帝。”

“后世史书,称其雄才大略,又有谁去苛责他当年的手段?”

他站起身,直视着王守廉因愤怒而起伏的胸膛,振声道:

“大人今日所谋,乃是拨乱反正,为圣人大道存续万世之基业。”

“与此等千秋功业相比,一时手段之瑕疵,又何足道哉?”

王守廉默然无语,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半晌方道:“先生之计虽好,可若须要挟人,总得有把柄在手。”

“百姓们会骂‘十官九贪’,但百姓们又哪里知道,贪官也不是那么好查的。”

“朝廷有制度,没有真凭实据,就拿不了人。”

“仅靠臆测,没有任何用处。”

“要不然,这天下早就大乱了。”

“老夫虽是山东巡按,但空有纠察之权,却无神探之能。”

“那些蠹虫个个狡兔三窟,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事情行得密不透风,若无如山铁证,如何能将他们一击致命?”

“抓些不痛不痒的小过,处罚不过是罚俸申斥,根本不足以逼他们行此滔天之事。”

朱橚淡淡一笑,道:“大人若按部就班地查证,自然是难。”

“况且祭典在即,也断无时间再慢慢收集那些人的把柄。”

“可大人为何不换个思路呢?”

朱橚语气微转:“对付君子,需用王道;可对付心中有鬼的小人,有时只需……”

他顿了顿,轻轻吐出两个字:“诈之。”

王守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朱橚解释道:“大人乃一省巡按,手握监察大权。”

“您只需将那些武丁将领,以‘核查贪贿’的名义,逐一密召前来。”

“不必罗列罪状,只需言辞含糊,点到为止,再配以雷霆之威,言说已奉圣意,暗中彻查。”

“您想,心中无鬼者,自会义正词严,坦然无惧。”

“心中有鬼者,只会以为东窗事发,在大人天威之下,焉有不俯首招供、乞求活命之理?”

“届时,他们不打自招,真凭实据在手,那接下来,不是任由大人拿捏?”

王守廉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混杂着惊叹与茅塞顿开的光芒。

他是一个极为保守的儒家信徒,一生都以“正”道行事,讲究凭证办案,却从未想过,权力本身,亦可化为一柄无形的利刃,直刺人心最脆弱之处。

他是山东巡按,掌纠察一省官员的职权,查办贪贿官吏,本就是职责所在。

在他们私下谈话,言词警告,亦是份内之事。

妙就妙在,对方即便是清官,自认为没有犯任何事,被他警告一番,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他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就行了。

巡按大人提醒警告,谁又能说他的不是呢?

那些被“诈”出来的人,那就可以好好的拿捏了。

“想不到……想不到先生一介医官,竟有此等经纬之才!”王守廉抚须赞道,“此次若能功成,老夫定当保举先生入朝,经邦济世!”

朱橚忙起身谦辞:“大人言重了,在下从未做过官,不过纸上谈兵,于官场一道,实是门外汉。”

王守廉笑着摆了摆手,道:“居庙堂之高则经邦济世,处江湖之远亦要悬壶救人。”

“此正是君子立身之道。”

“你已为医多年,救人无数,也该进入庙堂,救这大明天下了。”

“我举荐你,非是为你,而为了大明天下,你就莫要再谦辞了。”

朱橚只好连声道谢。

他心底里真正要打的主意,可不能让王守廉知道了。

王守廉的神情很快又严肃起来:

“此事,老夫可以应下,“诈”一些武丁将领,逼迫他们追随我等,兵谏陛下。”

“但有些话,还要说在前头。”

王守廉站起身,神情更加肃穆,朗声道::“其一,此举乃‘清君侧,正视听’,非为谋逆,无论如何,必须确保陛下龙体万安,不得有丝毫损伤!”

“其二,‘逼谏’终非为臣之道,实是迫不得已才行之,事成之后,我等须即刻束甲伏罪,向陛下请死,以全臣子之节!”

朱橚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

“请罪?真是迂腐得可爱。”他心中暗道,“待到兵刃加身,黄袍在望,人心的欲望便如出闸的猛虎,又岂是你这老儒的几句‘仁义道德’所能束缚得住的?”

“届时,被裹挟着向前的,恐怕就是你王守廉自己了。”

“何况谁会做下这等抄家灭族的事之后,再自行请死的呢?”

“你一心求死,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大家都还想活下去的,那时候,就算为了活命,也只能继续往前。”

“别说武将兵丁,就算是你与你这个老儒一起进谏的文人们,大半也会改变主意了。”

心中虽如此想,朱橚面上却是一片慨然,郑重应诺:“大人高义!”

“我等行此非常之事,本就是为匡扶圣道。”

“事成之后,能以我等之死,换来陛下回心转意,圣学重光,便是死得其所,何惧之有!”

王守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点头道:“好,那便依计行事。”

朱橚目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王守廉虽看似主谋,但言谈之间,总透着一股文人的刚愎与天真。

在孔庙借祭祀之机,向大明皇帝进谏之事,背后的主使,恐怕还另有他人。

这个人,身份地位应该比王守廉更高!

不过,他并未追问。

对方没有说,此时主动去问,只会引人生疑。

鱼既已上钩,藏在水下的线,迟早会露出来。

当下两人计议妥当,朱橚便起身告辞了。

……

从单县到曲阜并不远,尽管朱允熥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过数日时光。

天子车驾,旌旗蔽日,缓缓驶入圣人故里,曲阜。

不过,御驾并未直趋孔庙,而是在城中行馆驻跸,以“斋戒沐浴,择选吉日”为由,暂缓了祀典。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此次祭祀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将新学树立为儒家正统,将原本的程朱理学,彻底扳倒。

为此,他特意召集了包括方孝孺在内,当世有影响力的新学大儒,一起参加祭祀。

好通过祭祀,正式召告天下,新学才是儒学正统,并已获得“圣人”的认可。

这些人从全国各地赶来曲阜,还需要时间。

得等他们到齐了,再进行祭祀。

另一个原因,就是朱允熥抬高圣人地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帝王权位,也是为了向海外宣传大明的“文化”,更重要的一点是,圣人已经去世一千多年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也就意味着,圣人的经义,他可以自由进行解释。

这也是朱允熥祭祀,抬高儒家地位的关键。

反正怎么解释在自己手中握着,就可以随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圣人虽然死了,可他的后人还在。

他们盘踞曲阜数百年,早已成为庞然大物。

整个曲阜的土地,有一大半是握在他们手中。

在山东的其他地方,也有着大量的土地。

圣人的直系嫡长子孙,更是历朝历代皆会被封为“衍圣公”,官居一品,位列文臣之首,象征着儒家思想正统传承。

他甚至还能在家自行自设衙门,开堂审案。

在曲阜一带,说他权势滔天,丝毫也不为过。

可活人并不如死人那般好控制。

活人是会犯错的,特别是衍圣公位高权重,在山东地面上,几乎无人能制。

孔氏一族人数众多,难免良莠不齐。

其中有严于律己,乐善好施,与人为善的。

也有仗着自己圣人后裔的身份,横行乡里,欺压良善的。

地方官府往往不敢处理。

指望圣人家族内部处理,就不可能真正公平公正了,总会受到各种各样的人情和现实制约。

在朱允熥看来,孔氏一族的许多人,已经是一个需要剔除的毒瘤了。

他可以继续抬高圣人的地位,但却一定要严厉制约其后人。

最好的方法,是将他们和大明宗室一样,都发往海外。

去海外传播圣人之说,教化蛮夷,本也应人圣人后裔职责所在。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朱允熥又岂能容其后人,永世躺在先辈的功劳簿上,玷污圣名?

这次祭祀,意味着大明朝廷进一步抬高圣人的地位。

但在此之前,先将圣人后裔的问题解决好,就很有必要了。

朱允熥在来此之前,就已经收到不少探听司打听到的有关圣人家族后裔作奸犯科的事,又特意派了官员前来,暗中侦查,进一步巩固证据,做到万无一失。

圣驾驾临次日,当世衍圣公孔讷,身着一品朝服,率孔氏核心族人数十人,于行馆前恭迎圣驾。

人人面上,皆是与有荣焉的喜色。

圣驾亲至,孔家自是不胜惊喜。

正当孔讷准备率众叩拜,颂扬圣上尊孔崇儒之德政时,御前一名都察院御史,却突然出列,手捧奏本,高声启奏:“臣,有本上奏!”

“臣要弹劾衍圣公族人孔彰、孔德等七人,在曲阜横行乡里,强占民田,欺压良善,罪大恶极,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孔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身后那几名被点到名字的族人,更是面如土色。

朱允熥面无表情,只淡淡道了声:“可有查明?”

那御史当即便将一桩桩,一件件罪状,连同早已暗中查实的人证物证,当众宣读。

所有证据皆铁板钉钉,无可辩驳。

那几名被指控的孔氏子孙,早已吓得冷汗涔涔,伏在地上,连狡辩的勇气都已失去,只能叩首认罪。

一场盛大的迎接,瞬间变成了一场耻辱的御前审理。

孔讷只觉得颜面扫地,心中对这几个惹祸的族人恨到了极点,恨不能亲手将他们击毙。

朱允熥的目光,并未落在那些伏地请罪的孔氏族人身上,而是越过他们,平静地投向了那位脸色已然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的衍圣公:“衍圣公,此皆孔氏族人。依你之见,他们该当何罪?”

孔讷浑身一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为孔氏子孙,理应为人师表,可他们竟知法犯法,做出这等欺压良善,人神共愤,有辱孔氏一族门楣之事,理当……依大明律法,罪加三等,严肃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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