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时光倏忽而过，两年后的春，比往年来得更温柔些。御花园里，各色花卉争奇斗艳，连风都带着暖意。

李承胤已经两岁了。他生得可爱，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渐渐显露出温润光泽，他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出落得粉雕玉琢，白嫩的脸颊，乌溜溜的大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安静看人时，像两把小扇子。

合宫上下，没有不喜欢这位七皇子的。他不仅是眼下宫里唯一的小哥儿，更难得的是性子似乎格外沉静，不哭不闹，见了人，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望，便让人心软。

连中宫皇后也时常召鸾妃带着孩子去坐坐，逗弄一下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言语间倒也颇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喜爱。

鸾妃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日夜相对，便是铁石心肠，心底也终究生出了些许为人母的柔软情意。喂他吃饭，哄他入睡，在他蹒跚学步时张开双臂。孩子纯净的笑靥，依赖的拥抱，都像细微的光，试图穿透她心底厚重的阴霾。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她凝视承胤那张日渐清晰的小脸，心口是如何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缠绕。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甚至偶尔抿嘴的小动作，都像极了她的鸿之。

日益明显的相似，让她沉沦，这个孩子是她在深宫里唯一的陪伴。然而在她涌起母爱的那一刻，又瞬间被拉回残酷的现实。

午夜梦回，她都不敢清晰忆起瞿雁和鸿之的面容。她本该携手一生，却被迫离散的夫君，和他们唯一孩子。

一年，又一年。

李承胤从一个小团子，长成了一个稍大些的团子，依旧玉雪可爱，只是话愈发少了。

鸾妃对他的情感，也变得复杂难言。理智告诉她，这是皇帝强迫她生下的孩子，是她屈辱的见证。可情感上，每当那孩子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信赖又带着一丝怯怯地望向她时，她所有的恨意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地消散了。

她实在无法将对这个无辜生命的怨恨持续下去。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会在她疲惫时用小手轻轻抚摸她脸颊的贴心人儿。

孩子何其无辜？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更何况，他是那样乖巧，那样懂事，聪慧伶俐得让人心疼。

她看得出来，这孩子性子有些特别，像只敏感又骄傲的猫儿。

他分明极想亲近她，黑亮的眼睛总是追随着她的身影，却从不主动开口要求什么，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离她不远处，玩着自己的小玩意儿，或者只是发呆。非要等鸾妃心软了，柔声唤一句“胤儿，到母妃这儿来”，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才会瞬间亮起来，抿着小嘴，扬着精致的小下巴，迈着短腿快步跑过来，一头扑进她怀里，把小脸深深埋进去，像寻求温暖的小兽。

可当鸾妃心生怜惜，将他搂得更紧些，亲亲他的脸颊，他又会立刻害羞起来，小脸泛红，小声地、带着点不知所措地喊：“母妃……”

他喜欢独处。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软垫上，摆弄几块温润的玉石，或是看着窗外庭院里飞过的鸟雀，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那样小的一个人儿，安静下来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会透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甚至是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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