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7章 不复朱纨旧事
第1127章 不复朱纨旧事
大明驸马都尉、泗水侯殷宗信,起了个大早,他先走了两趟拳,又练了一遍枪,才结束了晨练,看著刚刚升起的日头吐纳了一番紫气,用过了早膳,才准备前往总督府。
「夫君,王巡抚,是不是有些过于执拗了些?」盈嘉公主朱轩嫦给丈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低声说道:「和朝里的明公们对著干,还是有些危险了,当年朱纨也有世宗皇帝撑腰,最后也是自杀了。」
「你是怕王巡抚学了朱纨?」殷宗信一愣,盈嘉公主在吕宋,可不是相夫教子,殷宗信不在马尼拉的时候,总督府的事儿,她说了算,朱轩嫦有见识,她做了公主后,甚至对历史多有钻研,颇有才情。
朱轩嫦颇为担忧的说道:「从矛盾上来看,当下王巡抚所面对的矛盾,和当年朱纨所面临的矛盾没什么区别,浙抚朱纨要打双屿私市,一些个浙江地面的势豪们,始终不肯答应,因为涉及走私之厚利。」
「同样,这南洋教案,打的就只是邪祟教派吗?这些邪祟教派身后,站著一群闽浙商人,指望著这些邪祟教派给他们弄银子,这些庄园主、庄园主们的打手们,哪个不是满手血债?」
「最后朱纨被逼到了自杀的地步,王巡抚这么硬顶著,怕是不好收场的。」
朱轩嫦不仅读史,她还治矛盾说。
殷宗信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像,历史就跟重演了一样,同样都是皇帝委派的钦差大臣,同样都是海贸利益之争,不过当初是双屿私市,现在是遍布南洋的各种教派,事情发展的脉络,也几乎如出一辙。
殷宗信立刻站了起来说道:「你说得对,我到了总督府,就说给王巡抚听。」
哪怕是最终走向一致,殷宗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朱纨案中的将领柯乔、卢镗等人,虽然被坐罪论斩,但最后还是被放了,因为打仗还需要他们这些武夫去拼命。
殷宗信出身文化贵族世家的麒麟殷氏,但他本人是个武夫,大明只要还在吕宋用兵,他就不会被坐罪论斩。
最危险的还是王谦。
「公主所言,让人担忧不已。」殷宗信火急火燎的找到了王谦,对著王谦,把盈嘉公主的话复述了一遍。
吕宋其实天气非常的暖和,虽然是二月天,但温度将近三十度左右,可王谦裹著一件大,这是前年负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死战不退,十二创留下了一些问题,连大医官都解释不清楚,为何王谦会如此的怕冷。
王谦听闻,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说道:「陛下来了书信,也给总督看看。」
「哦?」殷宗信面露讶异,接过了王谦递来的书信,书信很长,主要意思只有一个:不复朱纨旧事。
不光是盈嘉公主想到了,就连皇帝陛下也想到了。
皇帝陛下在书信里,告诉王谦,若是有人假传圣旨,也不要信,他不是世宗皇帝,王谦不是朱纨,殷宗信也不是柯乔、卢镗。
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殷宗信的身份了。
殷宗信是马都尉,哪怕是义女,但陛下认了这个女儿,就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一切都是按著公主规制去办的婚事,写到宗牒之上的公主,那就是真公主,真到不能再真。
而殷宗信作为皇亲国戚,他在一些事的处置上,就可以更加自由。
比如有人假传圣旨,殷宗信可以立刻将其拿下,然后以女婿的身份,和皇帝沟通一番。
再好的政策、想法,没人去具体执行,也是不行的,而殷宗信就是这个纠偏机制里,具体负责执行的人。
「嘶,陛下如此深算远谋?今天要面对的局面,陛下怕是早就看到了,故此才安排了盈嘉公主下嫁我殷家?」殷宗信看完了书信,呆滞的说道。
万历七年三月,殷宗信随父亲回到了京师,尚盈嘉公主,回到了大明,当时所有人都在传言,殷正茂是流落在外的宗室,连殷宗信都怀疑过。
今年是万历二十四年,陛下居然看远了足足十七年之久,这让殷宗信有些头皮发麻。
「陛下可能没看到具体是什么事儿,但大概脉络抓住了,所以才会这么做,没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殷家在吕宋也是百般为难。」王谦紧了紧身上的大,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笑著说道,有点热了。
「也就是说,当年朱纨之死,是有人假传圣旨了?」殷宗信看著陛下特意提到,有人假传圣旨,当即拿下,派人入朝询问这几个字,觉得有些奇怪。
王谦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当年倒是没人假传圣旨,朱纨跟地方豪强为了海贸厚利而斗,在朝中又失了世宗皇帝这个最大的倚仗,为了证明谁对谁错,他才如此,自杀明志。」
「旧事就不多说了,陛下的意思只有一个,灭教之事,势在必行。」
世宗皇帝在巨大的风力舆论之下,的确对朱纨产生了怀疑,将朱纨罢职听勘,最终导致了朱纨之死。
朱纨这一死,给世宗皇帝带来了极大的被动,证明是世宗皇帝辜负了大臣,而且随著东南沿海倭患四起,更加证明了世宗皇帝辜负大臣,铸成了大错。
皇帝说的不复朱纨旧事,就是各个方面,都不要学了当年。
皇帝不会和世宗皇帝一样,面对巨大的风力舆论,就对灭教一事产生动摇,只会说一句道路是曲折的,为了国朝大计,只能损害闽浙豪右之利,利出海亡命穷民之命;
地方上,殷宗信也要把好关,不要让人用假圣旨给骗了,要拿出皇亲国戚的担当。
而最重要的是,王谦也不要学了朱纨,受委屈就自杀,大臣自杀,弄得皇帝会非常被动。
「我不是朱纨啊,朱纨是个士大夫,我是个纨绔啊,我受委屈只会闹,闹到皇帝陛下面前,让陛下把当年一起喝花酒的钱,给清了再说其他!」王谦笑著说道。
王谦可不是朱纨那样的士大夫,他要是受了委屈就会闹,闹得天下皆知,闹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赔当年的花酒钱。
「喝花酒的钱?」殷宗信敏锐的把握到了关键词。
「陛下当年去太白楼听聚谈,就付过一次钱,觉得十银太多了,后来,就一直让我付钱的!」王谦说起当年的事儿,就是面色一变。
皇帝陛下,天下至尊,居然为了散碎银子逃单,让他这个王公子付!
哪有这样当纨的!
「嚯!」殷宗信一听,也是惊讶无比,陛下尚节俭,居然节俭到了这个份上,不过一想,这事儿,陛下还真的干得出来。
王谦那会儿纨绔的厉害,喜欢摆阔,皇帝就让他摆阔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怕了,谁来假传圣旨,我都先将他拿下再说。」殷宗信一听,感情王谦和陛下关系如此亲近,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朱翊钧如果听到王谦如此腹诽自己,一定会说:简直是胡说八道,当年,明明是王谦主动请客!主动的!怎么是他逃单?这是污蔑!
「陛下这书信很长,但其实就一个字,杀。」王谦收回了陛下的书信,言简意赅的总结了陛下的中心思想。
事已至此,不问对错,对付邪祟,要像对付倭寇一样无情,杀就是了。
灭教和灭倭是一样的,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就要做到底,要不然,会被后人骂的。
四皇子朱常鸿,有次对陛下讲,杀人有的时候可以解决问题,当可以杀光的时候,南洋的邪祟,确实可以杀得光。
「这事儿,我拿手。」殷宗信立刻就完全明白了书信里,神这东西是否存在,殷宗信不清楚,但他知道,他手里有强兵悍将,一共水陆两团营一共十八个营,还有陛下给的一批快速帆船。
这些邪祟,就是把神请出来,殷宗信也能搂草打兔子,一锅端了。
「有个事儿,力役赎身之事。」殷宗信说起了内务,这是最近吕宋最大的一件事,允许力役赎买自身,成为自由民。
虽然力役赎身的价格很贵很贵,至少要拼死拼活干十五年,才能赎买自己,但也算是出路了。
这件事不是王谦推动的,而是南洋种植园经济,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必然会出现的一种讨论,夷人、夷奴究竟是不是人的问题。
「大明律明定,杀奴婢者斩监候,正统五年闽地地主林真,无故冤杀婢女,就判了斩监候,从大明律法的角度出发,奴婢也是人。」王谦首先从律法的角度去解释了这个问题。
他的父亲做了十六年的刑部尚书,王谦经常帮王崇古处理一些事儿,他非常精通刑名。
大明律法整体继承《唐律疏议》,但还有一些不同,比如唐律定: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
唐律是不把奴婢当人看的,无故杀奴,也就是徒一年而已,而大明律则不同,无论何种缘故杀奴,斩监候,是不能赎买的重罪、刑名大案。
林真案是个典型,相似的判例还有很多,比如江西判例,就有十二起类似的案件,地主杀佃户,同样也会被斩监候惩处,这也是为何充州孔府的恶犬伤人被打死,充州孔府极尽羞辱,也只敢让人给狗披麻戴孝,却不敢杀人的缘故。
类似的修改还有,大明律明确规定:欠租不能随便卖人,这条律法也得到了普遍的执行,民间执行是典妻。
即便是万历年间,陕西那次旱灾,陕西部分州县,三成佃户、农户不得不典妻谋生,而这典妻写好了明文,几年后赎回,不得阻拦,最后只有七成左右典妻的农户,赎买了自己的妻儿。
即便是典妻,在皇帝看来依旧是不齿的行径,但相比较之前,已经好很多了,这是朝廷威严愈深,否则之前,势豪乡绅,确实普遍违反大明律。
这也是很多势豪,养一些喉舌、后元反贼,鼓吹胡元宽仁,瓦解大明合法性的目的,这样朝廷是错的,他们是对的,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违反大明律了。
大唐律则不是如此,大唐律是:诸负债不告官司,而强牵财物,过本契者,坐赃论,如身东西不在,一仰妻儿代偿,《唐律疏议》就允许卖妻儿代偿欠租。
大明比大唐晚了750年,一些律法上,更加合理、更加进步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大明律,整体上,也是把贱奴籍之人当做人来看待,这也是万历九年,废除贱奴籍制度的基础。
王谦眉头紧蹙的说道:「现行的吕宋夷律脱胎于大明律,大明人归大明律管,夷人归夷律管,这么长期分治下去,恐怕也会出现问题,短期内,合流很难做到,但趋同是大趋势。」
「我赞同允许夷奴赎买自己,倭奴除外。」
赎买卖身契,成为自由人,看起来仁慈了一些,但这需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做十五年的苦力,而一个种植园里的夷奴和倭奴,平均使用时间,为十年左右,也就是说平均去看,夷奴活不到赎买自己的年纪,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哪怕是这么一个不那么仁慈的政令,依旧对倭奴关上了门,不许倭奴赎买自身。
大明种植园用的都是阉奴,这样的阉奴,没有了世俗的欲望,就会老实很多,他们就是赎买了自己,成为了自由民,依旧无法生育,但可以收养孩子,这就是为何不许倭奴赎买自己。
种,别想传下去,连意志,都别想传下去。
大明对倭寇如此态度,不仅仅是陛下的原因,整个东南万民,都这个态度。
「父亲总是说,律法就是牵牛绳,此言不虚。」王谦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总是念叨的一句话。
王崇古主刑名,但他在官厂的功绩过于耀眼,以至于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忽略了王崇古在律法上的一些建树。
比如律法是统治阶级实现统治的工具;律法是阶级意志的体现;是社会各阶级之间彼此妥协后,约定俗成大家都要遵循的底线;是国朝利益和个人利益相悖的具体体现和实现手段;国朝利益具有阶级性往往通过律法实现等等。
最终汇总成了一句话,律法就是牵牛绳。
这些经念起来,一句比一句可怕,以至于除了王崇古跟陛下念几句之外,他的观念,其实并没有被刑部所继承。
王谦在吕宋对这一点感触最深,甚至吕宋夷人只能遵循夷律行事,二者合流,都是困难重重。
「最近马尼拉出现了一股风力舆论,殷总督怎么看?」王谦抿了口茶,不咸不淡,似乎是闲聊一样,不经意提及了此事。
而殷宗信听闻之后,嗤之以鼻的说道:「谋求自立的风力吗?他们可劲的的折腾吧,真把吕宋总督府折腾成了吕宋国,我就回腹地去,至于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是非不分的蠢货而已。」
「看著墨西哥总督府变成了墨西哥国,就想著把吕宋变成那样,这些个吕宋士族,压根就没想过,他们有现在这个身份地位,全都是因为大明是总督府最大的倚仗,也是所有底气的来源。」
「吃饱饭才几天啊,读了几天书,半桶水瞎晃荡,显得自己能耐了,那墨西哥国还认了大明是新的宗主国,还要每年到金山国朝见,吕宋国搞成了,去马德里拜费利佩吗?」
「等到他们真的做成了,就等著夷人把他们的钱、粮、妻妾儿女,全都抢走吧!」
殷宗信知道王谦在说什么,墨西哥国脱离了西班牙本土的统治,正式立国,一些个吕宋士族,觉得吕宋也可以,就掀起了这样的风力。
他的态度很明确,吕宋总督府真的无力维持统治,他就回大明去,他爹是金山陵园的功臣,他回大明,怎么也能保儿孙世世代代富贵,他才懒得跟这群蠢货一起起哄。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王谦有些感慨,甚至有种宿命必然如此的感觉。
人好像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跟著吕宋士族一起起哄的还有一些夷人地主,这些夷人也忘记了,当年西班牙人究竟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二十多年过去了,人们就会忘记那些痛苦。
「把鼓噪这种风力舆论之人,和南洋邪祟案,并案一起处置吧。」王谦说了自己的观点,看了殷宗信一眼。
万事万物存在著普遍的联系,鼓噪吕宋效仿墨西哥国独立的风力舆论,和最近轰轰烈烈的南洋灭教有极大的联系。
而且这些个胡说八道的喉舌,大概都是闽浙海商们养的狗,这些喉舌和那些邪祟教徒,只是名字不同而已。
「行。」殷宗信从善如流,立刻答应了下来。
王谦暗中松了口气,这些狗,不是殷宗信养的。
吕宋是化外之地,蛮夷所在,规则会更加野蛮一些,王谦今天不杀了这些人,这些人明天就敢打进总督府,杀了他王谦。
他前年受了重伤,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简单几句对话,就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王谦得到了圣旨后,对灭教一事,没有任何的收敛,甚至对闽浙商人养的喉舌都开始动手。
不过让朱翊钧非常奇怪的是,王谦干的更过分了,朝中的科臣言官们,开始做起了睁眼瞎,连杂报都把王谦和凌云翼放在一起谈,可是科臣言官一本奏疏都没有。
「李大伴,去查一查,看看这些科臣们为何一言不发。」朱翊钧比较疑惑让李佑恭去查问一番。
李佑恭带著番子出了宫,去了都察院,随机点名几个御史,开始了盘问,很快,李佑恭就带著答案回到了通和宫,回禀了陛下。
李佑恭俯首说道:「臣旁敲侧击的问了下,御史们说:利益之争,吵两句也就罢了,可问题是,现在有些人要谋反了,他们还要往火坑里跳?」
利益之争就是吵吵分配寡众的问题,这都是可以吵的范围,陛下也不会因言降罪,可是涉及谋反之事,科臣们最终没有再跟注了。
朱翊钧闻言,也是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吕宋一些个喉舌,吵著要分家,御史们就立刻不跟了,倒是擅长见风使舵。」
李佑恭想了想摇头说道:「陛下,这次真不怪王谦变本加厉,喊什么不好,喊吕宋和大明分家,这就犯了大忌,御史们要再劾王巡抚,岂不是把九族别在裤腰带上,一起玩命?」
「那就不值当了。」
「陛下,王巡抚身体有恙,看殷总督的奏疏,王巡抚那么热的天,裹著个大氅办差,是不是把他调回来合适些?」李佑恭讲了一些旁人不太方便讲的话。
以王谦身体有恙为由,把他调回腹地来,再这么下去,王谦真死在了吕宋,陛下又要感伤了。
「他装得。」朱翊钧拿起了王谦的书信,嗤笑了一声说道:「他连随扈的大医官都骗,连殷宗信都骗,他不是很确定殷宗信对于谋求分家之言的态度,开始装病,开始示弱,试探殷宗信的反应。」
「这番惺惺作态,完全是白演了,殷宗信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觉得他王谦为了吕宋的安定,付出了太多太多,于心不忍。」
「殷宗信在奏疏里,还为王谦分辨,痛骂朝中的士大夫,说王谦为国事辛劳如此,御史还咬著不放,简直是不为人臣。」
殷宗信非常擅长打仗,但不工于心计,他是真的没看懂,王谦骗的都有些亏心了,在密疏里把这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陛下。
骗老实人,良心真的会痛,王谦打算准备逐渐恢复健康」了。
「吕宋真的是个邪性的地方,王谦这做了几年吕宋总督,坑蒙拐骗的招数,有点无师自通了。」朱翊钧不觉得这是王谦的错,都怪吕宋,把王谦给变坏了。
王谦在大明,虽然仗著他父亲的威名,胡闹了一点,出格了一点,但整体还是个谦谦君子,遵循大明官场上的规矩行事,非常标准的士大夫。
到了吕宋,变成了这样,只能说吕宋这个地方有问题。
「王巡抚大概还是怀疑前年总督府衙门被攻破,是驸马都尉长期在吕宋,有了些别的心思。」李佑恭倒是能理解王谦这番惺惺作态的目的。
前年总督府衙门被攻破的时候,殷宗信不在马尼拉,他在宿务列岛抓海寇、
抓邪祟,这个时间点就有些暖昧了,王谦为此受了伤,疑神疑鬼,也算正常。
殷宗信的态度和行为,都证明了他真的没问题,那就不必继续装病示弱了。
这些暴徒就是看殷宗信不在,才敢发动。
「朕发现,不仅仅是维新派会在不断的极端化中毁灭自身,这些守旧派也是如此。」朱翊钧和王谦一个感觉,这些闽浙商人,是一点记性不长。
当年朱纨自杀后,浙江海防彻底瓦解,四十一卫所军籍耗散殆尽,战船四百三十九艘被凿沉,罢海防巡视大臣不设,倭患大乱东南,这么沉重的历史教训,还没过去多久,连平定倭患的主帅戚继光都还在。
可这些闽浙商人,又为了银子,要把当年的事儿,在吕宋再复刻一遍。
以至于喊出了内心最想喊的吕宋和大明分家,连科臣言官,都懒得理再继续理会他们了,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在不断的极端化中,引起了广泛反对后,终究是毁灭自己。
王家屏在松江府,他作为大司寇,展开了一次对闽浙江南地区势豪、富商巨贾私通海寇的大调查。
这次的调查目标是明确且具体的,没有任何含糊不清的地方,闽、浙、江南等地,所有在籍富户,家家户户都要过关,严密排查私通海寇、邪崇逆行。
装糊涂可是个技术活,有些事儿,装糊涂才好办,有些事儿,就要立场鲜明,绝不能糊涂。
王家屏是装糊涂的高手,不该糊涂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含糊,直接下了重手。
而王家屏打出的口号,就是皇帝给王谦书信里的话,不复朱纨旧事。
朱纨自杀,大明内外上下,为此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这个教训真的太沉重了,大明松江府第一豪奢的孙家,死的就只有孙克弘两兄弟;叶向高也是高门大户,结果出生在了旱厕之中。
肉食者都如此凄惨,穷民苦力只会更加惨烈,这眼看著又要来一遍,只不过发生的地方在南洋,朝廷就傲慢到不重视,不处置,会吃大亏。
当王家屏把不复朱纨旧事」这杆大旗给举起来的时候,闽浙江南,各地衙司都开始了积极行动,甚至绝大部分的势豪、乡绅之家,也在积极配合王家屏的大调查。
海寇再闹起来,是真的会死很多人,包括势豪、乡绅也要颠沛流离。
人们虽然很少从历史中学到教训,但整体而言,还是学到了一些,毕竟历史这位老师太耐心了,学不会会一直不厌其烦的演示。
「总有些害群之马,败坏我们势豪们的名声!我们势豪可不都是坏人,坏人是那一小撮!」朱翊钧难得义愤填膺,为势豪说了句好话。
因为西土城势豪富户,在姚光铭的牵头下,联名给皇帝陛下捐了五百万银,用于支持大明丁亥学制推行,在学堂里,给立块碑,就感恩戴德了,不立也行。
势豪们的意思是:下次陛下要是缺钱,就直接说话,不要再派范远山这样肯舍得一身剐的人钓鱼了,太吓人了!
搞得范远山这样的骨鲠正臣也失了美名,势豪们也胆战心惊。
不就是银子吗?
给了!
势豪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范远山的行径是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和大力支持的,就是为了把害群之马给找出来抄家,但用这种方式找,还是有点太吓人了。
经营烟路的的确只有八家,可是给范远山送钱的富户,足足有一百四十多家O
范远山是顺天府丞,这个位置掌握了京师一切庶务的权责,在京师这地界混,他开口要,哪个敢不给?
为了不被牵连,富户们只好破财消灾,让陛下息怒。
而且这五百万银,不是平均分的,给范远山送得多的,就出钱多,给范远山送的少的,就出钱少,没给范远山送钱,愿意为大明教育事业做贡献,可以多少意思一点,大家多少也都意思了一点。
这五百万银,短短十天,就凑齐了,送到了宫中来。
「这陀螺就是好啊,一抽就有银子用。」朱翊钧看著帐上多出来的银子,心满意足。
这五百万银,他最起码能建上百所小学堂、中学堂,甚至几年的膏火钱(学子吃穿用度笔墨纸砚补贴,统称膏火钱)有了。
势豪们也不都是被逼无奈,才肯给皇帝银子,所有势豪,都知道皇帝陛下拿了银子,不是给自己花的,都给到丁亥学制,给了收储黄金、黄金宝钞,这都是用在了国事上。
陛下要,势豪们肯给,这也是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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