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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2章 虎威寒鸦


……

翌日清晨,庐州上凼郡驿馆外,大军于城郊休整补充。兵卒擦拭兵刃、修补甲胄,民夫搬运粮草、检修车辆,忙碌而有序。

徐平身着简单软甲,站在中军帐内,缓缓提笔。“太子少保、征南大将军徐平,致书虎上将军顾公应痕、车骑将军吴公青峰麾下:

今元武犯境,百姓流离,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某奉命,率岳州、奉天精锐十万,星夜驰援,现已至庐州上凼郡。

沿途所见,饿殍遍野,白骨露于野,皆因元狗肆虐、贼寇横行所致。某痛心疾首,誓要驱逐元寇,还庐州百姓一片安宁。

闻虎威乃大梁屏障,公等坚守数年,劳苦功高。某大军不日便将抵达虎威关下,望公等整肃军纪,厉兵秣马,与某合兵。愿与公等大局为重,同心协力,共赴国难,大破元军。

徐平,顿首。

大梁景兴五年。”

……….

与此同时,虎威关。

朔风裹着灰色云层压在城关箭楼之上,连月来的攻城战,让这座百年雄关面目全非。

墙垛上的雉堞塌了大半,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城墙上密密麻麻嵌着箭矢,大量箭杆朽断在地,只留锈迹斑斑的箭头扎进石缝,与干涸发黑的血渍凝成一片铁痂。

城关门前,即便多次焚烧,护城河依旧被尸体、断戈与碎石填平,就连冬日也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腐气。

几只寒鸦掠过,盘旋在远处的枯树上,呱呱的叫声透着一片寂寥,混着城楼上兵卒的哀嚎声,倒是显得格外凄惶。

城楼的最高处,顾应痕负手而立。

虽已年近五旬,一双眼瞳却炯炯有神。他身披黑甲,外罩一件墨色披风,披风下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丝毫不乱其挺直的脊背。

寻常之时,顾应痕乃是朝堂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权臣,是弑后篡位的佞臣,是视百姓如草芥的酷吏。

为囤军粮,他下令封死三州粮仓,任凭城外饿殍遍野。为铲除异己,他罗织罪名,将无数忠臣良将斩尽杀绝。

但此刻,站在虎威城楼之上,他是手握重兵的守关统帅,更是让元武数十万大军寸步难行的壁垒……

自打元武全线进攻,连月的死守,虎威依旧岿然不动。

顾应痕麾下,凡临阵退缩者,斩。凡谎报军情者,斩。凡伤兵喧哗者,扰了军心,斩。

本只为佯攻的武成乾,却迟迟寻不到绕道之机,大军越战越疲,损失也愈发惨重。

从佯攻变猛攻,数十日来,天武换了各种攻城战术。云梯、冲车、井阑、投石机、攻城塔,轮番上阵,就连破城锤都折了几十架,却连虎威的翁城都进不去。

战局越拉越长,损耗越来越大,这也让无往不利的武成乾头疼不已………

“国公,西段城墙的裂缝又扩了三尺,北端昨夜塌了两丈,虽用夯土和条石填上,可经不起投石机再砸上几轮。”  不远处,宁州营副将沈厉快步上前,语气满是急切。

“毛毛躁躁,无能!”说话间,顾应痕的目光依旧看向关外武成乾大营的方向。

那里旌旗连绵,炊烟袅袅,显然是在养精蓄锐,等着下一轮猛攻。

沉默几息,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铜令牌,那还是宣帝御赐之物…….“徐平的援兵应当已过上凼,派些辅卒将库房里最后一批生铁熔了,全都浇进缝里。”其人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再去征调五千民夫上城,告诉那群愚民,西段若是守不住了,本公不光剐了他们,关内家眷也一并处置。”

闻言,沈厉连忙应声。“这……诺!”

但凡虎威关的守军,没有人敢质疑顾应痕的命令。

顾应痕治军,从来都是恩威并施,却又偏重于威。他能在守军断粮时,将自己亲兵的军粮分下去,也能在亲信私扣粮草时,将其当众腰斩。

连战以来来,关内粮草已是捉襟见肘,寻常兵卒每日只能喝两碗掺了麸皮的稀粥,而民夫与辅卒更是只能啃食树皮草根。

可即便如此,营中无人敢哗变……只因顾应痕的刀,比城外的元狗更令人胆寒…….

“吴青峰那边,可有新消息?”  顾应痕忽然开口,目光终于从关外收回,落在沈厉脸上。

此话一出,沈厉脸上露出难色,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笺。“回国公,自打赵乐同慕容恪对峙以来,几乎寸土未进。

据前日来的信使回报,其寨内粮草早已断绝,吴青峰所部已宰马充饥,若马都没了,也只能啃食弓弦上的兽筋。

慕容烈的骑卒日夜轮番袭扰,他要求国公尽快分兵解围。”

“哼!慕容烈围而不攻,阻截粮道,不就是想让本公去救?

如今徐平大军未到,本公若是出关,岂不是给了武成乾可乘之机?“顾应痕接过信笺,指尖拂过那干涸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至于分兵?他吴青峰领兵多年,又岂会猜不透慕容烈的意图?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想着保存实力,吴青峰要做甚?想等着本公与元武厮杀,他好反戈一击吗?荒唐!”

沈厉低头不语,心里却清楚,这并非不想救,而是不能救……更准确说,是不可救,至少不愿拿主力去换…….

吴青峰乃先帝旧部,两人本就不和,若不是外敌当前,怕早已刀兵相见。

就在沈厉思量之际,  顾应痕突然转身,负手踱到箭楼的雕栏边,目光扫过城下面黄肌瘦的守军。“派人告诉吴青峰,虎威守军,每一个都得钉在城墙上。赵乐能去,本公已然是竭尽全力,没别的功夫在去给他解围。

身为军神榜三,堂堂大梁车骑将军,手里握着数万兵马,若这都守不住,哼!活该他死在关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给他送三十车箭矢,告诉他,务必再撑二十日,待二十日后,本公自有破敌之策。”

“诺!”

沈厉领命退下,箭楼上只剩下顾应痕,还有一个始终站在阴影里之人。

那人一身青布长衫,须发皆白,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明明是寒冬腊月,却摇得慢条斯理。

此人便顾应痕的首席军师,姓苏名晏,人称布衣先生,也正是他怂恿顾应痕闯宫弑后。

“主公这一手,倒是高明。”  苏晏缓缓走出阴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呵呵!送箭不送粮,既不会寒了吴青峰,又能逼着他拼死一战。

但行如此,慕容烈若想啃下前寨,得脱下几层皮来。等他们两败俱伤,主公再出手,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听闻此言,顾应痕瞥了对方一眼,只淡淡回道:“武成乾的粮草……同样也撑不了多久了。”

“哦?”苏晏上前一步,眼睛一亮。“主公的意思是说……”

“据探马来报,武成乾的春粮大营就在望崖坡,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说着,顾应痕走到箭楼的沙盘前,指尖落在沙盘之上。“但望崖坡有个致命缺陷……

后山有条暗河,雨季时能行舟,如今虽是冬日,河面结冰,却能容人攀着冰棱过去。”

“奇袭吗……”苏晏抚着胡须沉吟道:“主公是想派精锐趁夜截粮?”

“截了又如何?运不回来!”说罢,顾应痕指尖微微用力,将沙盘上代表着望崖坡的小旗摁倒。“连月死守,本部将士的锐气都该磨没了,咱得给他们点盼头。”话到此处,他扬起披风,骤然转身。“让吴阔方领本公亲卫,今夜二更出发,攀暗河过望崖坡,一把火烧了武成乾的春粮。”

见对方还在思索,他顿了顿,很快又继续道:“此外,让城门口的兵卒备好锣鼓号角。待明晨天亮,望崖坡火起之时,便擂鼓呐喊,佯装开城决战。

武成乾见粮草被烧,军心必乱,再听闻我要出城,定会仓促撤军。如此一来,咱们又可再拖月余。”

“呵呵呵!主公这招……”苏晏忍不住抚掌赞道:“妙!实在是妙!武成乾撤军,慕容烈若得知消息,怕是也不会继续死磕吴青峰。只待徐平大军赶到,虎威之围便解了大半!”

“……”顾应痕并没笑,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不停打在其脸颊之上。

他伸手拂去肩头雪粒,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徐平大军一到,此战才真正开始。

此人狼子野心,保不准是来打元武的,还是来借机收拾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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