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清宁宫的侧殿住起来也很舒服，虞侧妃做事一向周全，从未有过什么错处。
可住的舒服不舒服，柳氏哪里还顾得上呢？
她静静的躺在那，手放在肚子上。
她真的不知道肚子里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没了的，她最近太过惶恐，事情太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太后娘家步步紧逼，柳家接连出问题，她的孩子们还没回京……
这一胎怀的不安稳，从一开始她就昏昏沉沉。
脑子里想不了那么多事。
肚子疼的时候，也就习惯了。
只这几日没好好看太医，孩子就……
柳氏感受着肚子里那种闷闷的痛感，感受着身上的虚弱，在这一刻脑子却清明了起来。
进退两难。
柳家的事一时不能平息，陛下就算想要偏袒，也不能不顾大臣们的意思。
大行皇帝还在停灵，陛下登基，她位份还没定下。
最要紧的是，她的孩子们，还没到……
她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后来者提起柳皇后，只会说她在德武皇帝出殡当夜病故。
说些好听的话，就是她纯孝，伤心不已跟随长辈去了。
说理智一些，就是她怀孕期间累着了，孩子落地就没了，她本人也没撑住就去了。
可谁又知道，就在五公主落地去了和柳皇后去了之间，还有一些别的事。
柳氏住在这里，什么都不缺，可她如今再想跟柳家商议一些朝中的事，却做不到。
她送出去的信件也能落在柳家人手里，可柳家人这时候进不来。
她不敢大张旗鼓，因为孩子没回来。
这个时候，她这个正妻不能起身，宫中一切琐事都是虞侧妃打理，她就已经输了一程。
这个关键时候，虞氏顶上去，她不可能不安排布置。
她依旧恭敬顺从，可她也明明白白的已经锋芒毕露。
柳氏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寻，明确看到了虞氏的变化。
也是这时候，她才恍然。
一直以来以为虞氏的心思就是得宠，她已经做到了。
可这会子才回神，虞氏不光要得宠，她还要权力。
柳氏苦笑，她站在虞氏的角度想，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还能好起来，虞氏的日子会好过吗？
不会的。
因为柳氏也不会叫她好过的。
如果柳氏做了皇后，虞氏必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时去陛下的书房。
一开始也许陛下不习惯，慢慢的他就习惯了。
那么虞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就没有机会施展，迟早她也会变成可有可无。
白氏是怎么失宠的呢？
所以，这不光是运道不好，这是一场杀局。
柳氏想明白了这一点，就明白自己逃不过了。
她不知道虞氏做过些什么，可真的没有做吗？
柳家落难，嫔妃们真的什么都不会做吗？这可能吗？
柳氏想，现在我躺在这里半死不活，可对于虞氏来说，一样危险。
虞氏不会叫她活下去了。
柳氏自己也明白，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是大行皇帝出殡的时候，她必须要去送。
要是不去后果她承担不起，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可还有孩子。
要是传出她不孝的名声来，日后孩子怎么立足？
她只能去。
这一天折腾下来，她本就已经被消耗的没有多少的心血更是要挥霍殆尽。
她最后的时候冷静又理智的要求陛下将来立虞氏为后。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后位是虞铮提议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
虞氏什么都可以没有，可她需要一个孩子。
虞氏啊，她是这天下最不幸的人，又是这天下最幸运的人。
最后的时候柳氏已经明白，虞氏自己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她距离后位就差这一步。
这一步，她必须成全她。
如此才能保全自己的孩子，或者也能帮助自己的家族。
柳氏不敢想这些年虞氏到底算计了多少，到了如今也都不重要了。
是她技不如人。
她拉着虞铮的手，将那只镯子给她戴上。
她把孩子郑重的托付了出去。
等屋子里就剩下陛下的时候，柳氏恍惚了好久。
少年夫妻，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好日子。
不是在西河，而是在京城。
那时候还没有虞氏，他们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甜蜜。
至少柳氏是觉得甜蜜。
那时候白氏得宠，总是挑衅，可柳氏并没有害怕。
她想要的是跟自己的夫君生几个孩子，他们七年都没见几次面，总要弥补。
夫君好像也是这样想的。
可如今想来，就是最好的那段时光了，白氏的存在也是那么鲜明，多好笑啊。
后来就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以前她从不觉得虞氏是什么威胁，不过是一个没有娘家的前朝贵女，后来还知道她不能生孩子。
女人不能生孩子终究怎么样呢？
等夫君继位了，只会嫌弃她。
可如今，白氏依旧在，虞氏也要更进一步。只有自己要走了。
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人生到了尽头，她不想后悔。
这一场婚姻她也情愿，没什么好抱怨的。
从前在王府时候，也见公爹的妾室们争斗。
什么时候能不斗？
除非男人只有一个妻子。
可这怎么可能？
柳氏在这一刻想，如果她不会死，将来就真的安稳了吗？
时日漫长，谁能料到？
所以最后她也没说什么怨言，没有再叫夫君照顾孩子，照顾柳家。
她只是拉着夫君的手叫他把自己照顾好。
做了皇帝，更忙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好啊。
夫君回答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夫君也没听清楚。
柳氏的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看不清楚，但只觉得天地辽阔。
她感受着许久都没有的安宁和轻松，浑身的痛和酸都消失了。
鼻尖似乎还有一种浅淡的香味，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很好闻。
她顺着一条小路往前走，并不知道去哪里，只是一直走。
眼前是虚无的，但是她嘴角带着笑意。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孩子，娘家，夫君，皇宫，都不记得。
只是顺着心意，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不问归处，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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