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磨刀石一出，大拇指所有的法宝…

　　大拇指立在鹿骊那不起眼的石屋前，分毫不差。丞相府腰牌在他腰间轻轻晃荡，巡弋的甲士远远瞥见那抹朱红，便如避蛇蝎般扭过头去，权当不见。

　　鹿骊这地方，连风都透着股寒碜味儿，吹得人骨头缝发凉。然而，若有真正的大能在此，便能察觉，这矮胖老者立于风中，身形看似凝实，却隐隐透着一种超脱物外的空灵，仿佛肉身只是暂居的皮囊，内里蕴藏的，是一团磅礴浩大、近乎不朽的纯阳本源——羽蜕期修士，阳神已成，肉身早非桎梏。

　　“鹿道友，我姓手，有人要你死，现在时辰到了。”大拇指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刮过石板，在寂静里拖出刺耳的尾音。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从袖中探出，捏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金属素圈，灰扑扑的，连点宝光也无，随意朝鹿骊抛去。那圈子慢悠悠飞旋，别说杀机，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欠奉，倒像随手丢出的破烂铁环。

　　鹿骊眼皮都没抬。黑沉沉一物自他袍底无声滑出，初时不过寸许，迎风便涨，化作一块尺许见方、沉浑古拙的黝黑磨石——正是那魔碫！它悬在半空，毫无花哨，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只是对着那飞来的素圈，不偏不倚地压了下去。

　　“噗！”

　　一声轻响，闷得如同踩碎了一只晒干的虫豸。那金属素圈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在魔碫下化作一滩薄如蝉翼的金属薄饼，随即寸寸断裂，成了几块扭曲黯淡的废铁，叮叮当当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尘土。

　　大拇指油腻的面皮纹丝不动，浑浊的老眼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原以为这鹿骊不过是个走了点邪运的散修，仗着件古宝便不知天高地厚。这“锢灵环”虽不起眼，却也非凡铁，竟如此不堪一击？看来那黝黑磨石，确有几分古怪。

　　“有点意思。”他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咕哝，干瘦的手指在腰间那鼓鼓囊囊的百宝囊上一抹。光华作现！一枚戒指激射而出，戒面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殷红如血的宝石，甫一出现，周遭空气便燥热扭曲，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红火线，毒蛇般噬向鹿骊面门！正是“赤焰指”！

　　魔碫依旧悬在鹿骊身前，黑沉沉，死寂寂。面对那灼热逼人的火线，它只是原地微微一旋。没有轰鸣，没有爆响。那道足以熔金化铁的火线撞上磨石黝黑的表面，竟如泥牛入海，嗤啦一声轻响，便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袅袅散去。连带着那枚价值不菲的宝石戒指，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红光瞬间黯淡，宝石内部结构发出“噼啪”脆响，随即连同戒托一起，被魔碫轻轻巧巧碾成了一撮暗红色的晶粉，簌簌落下。

　　大拇指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不再试探，指影翻飞如电！阳神修士的心念运转，快逾闪电！

　　一方沉甸甸的青铜印章戒呼啸而出，戒面上古篆“镇岳”二字光芒大放，一股沛然巨力凭空而生，如无形山岳轰然压向鹿骊头顶！几乎同时，一枚造型奇诡、布满细密符文的关节戒悄然滑至鹿骊身后，无声无息地爆开一片迷离幻影，无数扭曲的身影、凄厉的嘶嚎瞬间充斥神识！紧随其后，一枚厚重如门钉的宽版戒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直砸鹿骊胸口，戒面上繁复的符文流转，引动地面都微微震颤！三件法宝，蕴含着他一丝阳神意志，威力倍增！

　　三宝齐出！镇压、惑神、重击！寻常羽蜕修士在此连环杀局下，怕也要神魂震荡，肉身崩解。

　　鹿骊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眸子，黑得如同魔碫深处，不起丝毫波澜。他唇齿微动，只吐出一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去。”

　　悬于身前的魔碫骤然动了！

　　它没有疾飞猛撞，只是以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速度，缓慢地、无可阻挡地向前平推出去。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凝固、被压扁，连光线都为之扭曲。

　　“嗡——！”

　　无形的镇岳之力撞上魔碫，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呻吟，瞬间溃散无形。那方青铜印章戒光芒狂闪，如同被投入了不可抗拒的磨盘，“砰”地一声闷响，炸裂成漫天青铜碎屑，蕴含其中的阳神意志如烛火般熄灭。

　　迷离的幻影洪流撞上那缓慢推进的黝黑石面，如同沸汤泼雪，嗤嗤作响，飞速消融湮灭。那枚关节戒哀鸣一声，符文寸寸断裂，自身结构瞬间瓦解，成了一块毫无灵性的废铁，其上附着的神念被强行抹除。

　　最后是那枚呼啸而来的宽版重戒。它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在魔碫正面！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神魂的金铁交鸣！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猛地炸开，将四周地面的碎石尘土尽数掀起、震为齑粉！宽版戒上流转的符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巨大的力量反噬而回，那枚以深海寒铁精炼、足以硬撼山岳的重戒，发出一连串令人灵魂颤栗的“咯吱”呻吟，戒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疯狂扭曲变形，最终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中轰然解体，化作无数不规则、失去一切灵光的金属碎块，被狂暴的气浪卷着，如炮弹般四散激射，深深嵌入周围的石壁泥土之中，留下触目惊心的孔洞。

　　烟尘弥漫，碎石落地。

　　大拇指枯立原地，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凿。那浑浊的眼底，翻涌起一片惊涛骇浪，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骇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滚烫的贪婪。他纵横大晋修真界数百年，阳神已成，自诩见多识广，奇珍异宝过手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蛮横、如此不讲道理的法宝！它仿佛超脱了此界法则，任你干般变化，万种神通，蕴含何等精纯的阳神意志，它只一力降十会，一“碫”破万法！那黝黑的磨石悬在鹿骊身前，沉默着，却散发着一种源自更高位格的、令人阳神都为之悸动的恐怖威压。

　　“好…好一件玉空之宝！”大拇指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片粗粝的砂纸在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鹿道友竟有此等逆天机缘…难怪…难怪敢如此托大。”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的腐朽味道，仿佛来自尘封干年的棺椁，但内里运转的，却是纯粹磅礴的阳神元炁。“既如此，老朽也只好…舍命相陪了！”

　　话音未落，他枯瘦如柴的双手猛地一合！周身气息陡然拔高，一股远超凡俗、近乎天地伟力的威压轰然降临！石屋周遭的草木瞬间低伏，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

　　这一次，光华不再刺目，反而透着一股沉凝浩瀚的古意。三道流光，几乎不分先后地从他指尖激射而出，每一道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阳神本源之力。

　　左手拇指上，赫然套上了一枚温润古朴的玉扳指！那玉色青白，质地细腻如凝脂，内里仿佛有氤氲的混沌云气流动、生灭，表面则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微尘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玄奥符文。此物一出，一股厚重如山、凝实如渊、仿佛能承载一方小世界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四周的空间都隐隐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玉扳指无声旋转，一层柔和却坚韧到极致的青白光晕扩散而出，将大拇指整个人稳稳护在其中，光晕流转间，隐约有山川河岳、星辰运转的虚影生灭。正是他羽蜕之后，以本命阳神温养祭炼数百年的本命重宝——“玄玉镇界扳指”！

　　右手拇指上，则瞬间覆上了一层暗沉沉的金属护套，形如狰狞龙爪，关节处布满倒刺，表面流淌着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乌光，散发出浓烈到化不开的凶煞戾气，更有丝丝缕缕猩红的血煞之气缠绕其间，隐隐传出亿万生灵的哀嚎。这“孽龙乌煞爪”并非纯粹防御，爪尖一点暗红血芒吞吐不定，散发出洞穿虚空、污秽万法的恐怖气息，死死锁定魔碫，蓄势待发！

　　而第三道流光，却是一枚小巧玲珑、闪烁着暗银色冷光的顶针，无声无息地悬停在大拇指眉心前三寸之处，与他的阳神紫府遥相呼应。这“寂灭破元针”毫无声势，针体近乎透明，却散发出一股能无视时空阻隔、直指万物核心本源的锐利死意，针尖那一点细微到极致的寒芒，死死钉向魔碫中心，仿佛能循着因果之线，直接刺入其存在的根源！这才是大拇指压箱底的手段，是他阳神大成、纵横四海的真正依仗！

　　“咄！”大拇指眼中厉色暴涨，口中发出一声直透神魂的低喝。

　　孽龙乌煞爪乌光大盛，血煞之气冲天而起，化作一只遮天蔽日、鳞爪狰狞的孽龙巨爪虚影！那巨爪撕裂空气，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啸与腐蚀万物的污秽血煞，狠狠抓向魔碫！爪风过处，空间留下五道清晰扭曲、久久无法平复的黑色裂痕！寂灭破元针更是无声无息，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切开的银色细线，速度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后发先至，针尖那点寒芒瞬间放大，化作一道能终结一切生机的寂灭死光，无视距离，直刺魔碫黝黑的石身！与此同时，玄玉镇界扳指青白光晕流转到极致，光晕中的山川河岳、星辰虚影仿佛活了过来，层层叠叠，将自身守护得固若金汤，稳如不周神山。

　　面对这足以让同阶羽蜕修士都为之色变的阳神合击，魔碫依旧悬停，黝黑沉凝，仿佛亘古不变的混沌奇点。只是在孽龙巨爪和寂灭死光即将及体的刹那，它那粗糙的表面，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宇宙奇点，微微荡开一丝涟漪。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刺目的光华爆闪。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模糊。

　　狰狞扑至、污秽滔天的孽龙巨爪虚影，在距离魔碫表面不足三寸之处，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蕴含至高法则的叹息之壁。那足以撕裂虚空、污秽灵宝的锋锐爪芒与滔天血煞疯狂闪烁、扭曲、挣扎，发出令人神魂欲裂的“吱嘎”声，却寸进不得！构成爪影的孽龙戾气与污秽血煞，如同被投入了天地初开的混沌熔炉，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沉浑力量粗暴地分解、同化、磨灭！整个爪影开始剧烈地塌陷、虚化！

　　“啵……”

　　一声仿佛气泡在深海中破裂的轻响。那威势惊天的孽龙巨爪虚影，竟在魔碫那无形的力场碾压下，生生溃散成一缕缕稀薄的黑红烟雾，随即被彻底净化、湮灭，再无半分痕迹。套在大拇指右手上的孽龙乌煞爪本体，剧烈震颤，乌光急速黯淡，表面那流转的凶煞符文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般迅速灰败、剥落，最终“咔嚓”一声，彻底失去了所有灵性，沦为一块造型狰狞的凡铁。

　　紧随其后的寂灭破元针，那道凝聚了终结万物本源生机的寂灭死光，精准无比地点在魔碫正中心。针尖与粗糙的石面接触的刹那——

　　没有预想中石破天惊的穿透，也没有能量湮灭的爆鸣。只有那一点细微到极致、足以终结星辰的死寂寒芒，在黝黑、仿佛能容纳一切的石面上，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投入了无垠的归墟。

　　寂灭破元针凝练到极致、足以洞穿阳神、寂灭法则的死意，撞上魔碫，竟如泥牛入海！那点寒芒如同投入了包容万物的混沌原点，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魔碫那沉浑、死寂、仿佛能磨灭一切“存在”与“终结”概念的力量瞬间包容、瓦解、归于虚无。暗银色的针体发出一声源自本源的哀鸣颤音，随即光华尽敛，针尖那点寂灭之意彻底消散，“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尘埃，滚了两滚，再不动弹，灵性全失。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玄玉镇界扳指撑起的青白光晕依旧稳固，光晕中山河星辰虚影流转不息，但光晕之后，大拇指那张枯槁的老脸，血色尽褪，只剩下骇然欲绝的死灰！他那凝聚了阳神本源之力的连环杀招，在这块诡异的磨石面前，竟脆弱得如同投入洪炉的雪花！孽龙爪废了，破元针毁了！那魔碫碾碎他法宝的方式，不是靠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而是一种更本质、更令人绝望的、源自更高位格的“磨灭”与“包容”！这绝不是此界应有之物！

　　鹿骊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眼前足以让羽蜕大能饮恨的溃败只是拂过指尖的微风。他并指如剑，对着那悬空的魔碫，轻轻向下一划。动作简单，却带着一种执掌天宪般的漠然。

　　“镇。”

　　魔碫应声而动，带着一种诸天倾覆、万界归墟般的沉重感，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朝着那层流转着山河星辰的青白光晕压了下去！它移动得很慢，慢到能看清石面上每一道天然的、粗粝的、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纹理。但就是这种缓慢，却蕴含着令羽蜕阳神都感到窒息、绝望的恐怖压力，仿佛整片世界的重量，连同其运行的法则，都凝聚在这一压之中。

　　“嗡——轰！！！”

　　玄玉镇界扳指疯狂震颤！青白光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发出来，光晕中的山河虚影咆哮，星辰轨迹狂乱！它拼命抵抗着那诸天倾覆般的巨力。光晕表面，无数细密的符文疯狂闪烁、流转、明灭，发出不堪重负、仿佛天地将崩的哀鸣。护罩内的空间被挤压得发出琉璃破碎般的噼啪脆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大拇指须发皆张，枯瘦的身体如同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般剧烈颤抖，体内磅礴的阳神元炁如同决堤洪流，疯狂注入玄玉镇界扳指。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源自神魂深处的痛苦低吼，周身那超然物外的空灵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天地伟力碾压的狼狈。这魔碫的力量，沉重得超乎想象，简直要将他的阳神本源连同这件本命重宝一起碾碎、磨灭！

　　“咯吱…咔…咔咔……”

　　令人牙酸、仿佛世界根基在呻吟的挤压声不断响起。那坚韧无比、足以镇封一界的青白光幕，在魔碫无情的碾压下，开始向内凹陷！光幕上流转的山河星辰虚影剧烈扭曲、变形、黯淡！光晕的亮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下去，范围被强行压缩，紧紧贴在大拇指身前三尺之处，摇摇欲坠！扳指本体上的温润玉光急速闪烁，忽明忽暗，内里的混沌云气翻滚沸腾，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呃啊！”大拇指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他虽无肉身精血可吐，但周身护体的阳神辉光却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显然本源受创！他眼中终于露出了深切的恐惧和绝望。这魔碫…到底是什么层次的玉空之宝？！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大拇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决绝、近乎自毁的厉色！他猛地并指如刀，狠狠刺向自己眉心紫府！一点璀璨无比、蕴含着其生命本源与不朽阳神之力的纯金光点，被他强行逼出，带着一种悲壮惨烈的气息，狠狠打入左手拇指那光芒黯淡的玄玉镇界扳指之中！

　　“万载玉髓！燃我阳神！镇——！！！”

　　那一点纯金本源融入的刹那，玄玉扳指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金光芒！原本温润的青白玉质瞬间变得妖异而炽烈，仿佛有粘稠的金色神血在玉石内部奔涌燃烧！扳指上那些细密的符文被金血浸染，扭曲蠕动，散发出一种古老、蛮荒、不惜自毁以抗天的恐怖气息！一层凝练如实质、暗金近赤的血玉光罩瞬间取代了原本的青白光晕，将大拇指牢牢裹住。光罩表面，无数燃烧的金色符文如同锁链般缠绕，散发出一种近乎悲鸣的强大抵抗之力。

　　这血玉光罩一出，魔碫下压之势竟被硬生生阻了一阻！一股浓郁的神性血气与一种源自生命本源最后燃烧的顽强抵抗之力弥漫开来，与魔碫那沉浑死寂的磨灭之力激烈对抗，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法则本身在摩擦的“滋滋”声，空间在两者交界处不断湮灭又重生。

　　鹿骊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目光如冷电，瞬间锁定了那枚正在燃烧阳神本源、散发出妖异不屈金光的血玉扳指。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了一丝……真正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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