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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万年灵芝


  高台之上,第二件压轴品被推了上来。

  那物件被一张厚实无比、隔绝一切神识探查的黑沉沉幕布严严实实地罩着,其下轮廓隐约是个方形笼状物。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压迫感的气息,随着它的出现,悄然弥漫开来,压得场内喧嚣都低了几分。

  负责拍卖的二毛,此刻脸上惯常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肃穆与隐隐激动的神情。

  她轻轻一挥手,示意推车的侍者退下。作为寒毛商盟地位尊崇的二首领,此刻由她亲自揭开这最后的谜底,份量不言而喻。她身姿挺拔,一袭裁剪合体的墨色锦袍,衬得肌肤愈发欺霜赛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眉,并非女子常见的柳叶弯眉,而是两道如寒烟凝墨、远山含黛般的修长剑眉,斜飞入鬓,既带着惊心动魄的锋锐美感,又隐隐透出属于羽蜕期大修士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流转的、与天地灵气隐隐共鸣的晦涩道韵,便让台下那些修士感到呼吸凝滞,心生敬畏。

  二毛深吸一口气,那两道极具特色的剑眉微微挑起,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每一个角落:“诸位,接下来,便是本次寒毛拍卖会的第二件压轴之物,亦是本盟耗费百年心血、折损羽蜕修士一位、元婴长老三位、金丹执事数十,才侥幸得之的旷世奇珍——‘活宝’!”

  “活宝?”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疑声。什么东西,能当得起寒毛商盟如此代价和评价?

  二毛不再多言,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带着羽蜕修士特有的从容气度,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搭在那厚重的黑布上。指尖灵光微闪,无声无息间,那隔绝一切的黑布如同流水般滑落。

  “嘶——!”

  “老天爷!”

  “这……这是……”

  整个拍卖场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倒抽冷气声与粗重得吓人的喘息。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高台之上。

  那里,矗立着一座通体由乌金打造的囚笼,符文明灭,禁锢之力森然。

  笼内,一个女子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底板上。

  她不着寸缕,乌黑如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勉强遮掩着惊心动魄、足以令任何道心摇曳的曲线。肌肤莹润无瑕,泛着一种非人间所有的玉石光泽,细腻得仿佛吹弹可破。

  那张面孔,糅合了极致的古典清雅与夺魂摄魄的明艳,是造物主穷尽心血勾勒的杰作。只是此刻,她眉眼低垂,长睫覆下浓重的阴影,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精美玉偶,与台下汹涌的贪婪欲望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短暂的窒息后,是火山爆发般的喧嚣。

  二毛那两道如远山寒烟的剑眉下,深邃的眼眸精光暴涨,将台下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他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羽蜕修士特有的、直透神魂的奇异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最原始的欲望之上:

  “诸位贵客!稍安勿躁!”声音不大,却轻易压下所有嘈杂,“此女,名曰赵丽智!”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狂热,“其本体,乃天地造化孕育、得日月精华滋养万年之久的——通灵仙芝!寒毛商盟,倾百年之力,付出惨痛代价,才于莽荒绝地深处,将其擒获,以秘法炼化禁锢人形!”

  “万年灵芝化形!”这几个字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个会场彻底沸腾癫狂。

  二毛双手虚按,羽蜕修士的威压不经意间流泻一丝,场中狂躁的气息为之一窒。他的声音却更加高亢,充满蛊惑人心的魔力:“得此女,便是得了登仙大道!其一,取其本体灵芝炼化入药,无论你困于元婴巅峰还是羽蜕瓶颈,立时可破!根基稳固,毫无隐患!其二,若与其阴阳双修,采撷其万年精纯木灵元阴,日夜滋养,洗髓伐毛,事半功倍,直指大道!食之可立地突破,御之能得道飞升!此乃一步登天的无上造化!”

  “轰!”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燃烧殆尽。贪婪、淫邪、渴望、疯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笼中那具绝美而空洞的躯体。

  “桀桀桀…好!好!好精纯的木灵生气!天助我也!炼成尸魁,必成我尸龙宗护法神将!万载不灭!”尸龙宗长老冈上发出夜枭般刺耳的怪笑,干枯如鸡爪的手指激动地捻着腰间一个不断蠕动、散发阴寒尸气的皮袋,袋口缝隙间,隐约可见几片暗沉如铁的鳞片反光,嘶嘶的低吼从中传出。

  “哼!此物当归我血道门!以万年木灵生气为引,定能炼出夺天地造化的不世血丹!”血道门宗主黑袍鼓荡,浓郁的血腥煞气弥漫开来,眼中血光爆射。

  就连一直清冷如万载寒冰的鱼太白,此刻也霍然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眸子。一丝极淡却无比纯粹的占有欲与渴求从中掠过——这万年灵芝的本体,对她而言,便是叩开更高境界的无上钥匙!她袖中的手指,微微屈伸了一下。

  “二毛道友!莫要再吊胃口了!”百事通那圆滚滚的身体猛地弹起,脸上的笑容被一种志在必得的狰狞狂热取代,绿豆小眼精光四射,声音洪亮震耳,“此等夺天地造化的奇珍,非我百事通莫属!底价几何?速速道来!”他肥胖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鹿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头皮阵阵发麻。那女子空洞麻木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入他识海。整个拍卖场如同一个巨大沸腾、随时会爆裂的丹炉。这哪里是仙缘?分明是足以焚尽一切的业火!沾之即死!他身体绷紧,下意识地向后缩,只想尽快远离这漩涡中心。

  “万年仙芝化形,赵丽智!”二毛的声音如同宣告命运,“起拍价——一干五百万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万!开始!”

  “两干万!”百事通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将北斗石的天价踩在脚下。

  “两干两百万!”血道门宗主嘶吼。

  “两干五百万!”尸龙宗冈上阴恻恻跟进。

  鱼太白依旧沉默,但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冻结空气,无形的威压让附近修士噤若寒蝉。

  价格如同失控的疯牛,一路狂飙,每一次叫价都伴随着压抑的惊呼。灵石在此刻,不过是冰冷的数字符号。

  “两干八百万!”百事通志在必得。

  “两干九百万!”血道门宗主额头青筋跳动。

  “三干万!”冈上猛地一拍座椅,腐朽的扶手化为齑粉。

  鹿骊的心沉入谷底。他身旁的黄大仙,此刻已状若疯魔。平日的市侩油滑荡然无存,蜡黄的脸上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身体前倾,剧烈颤抖,死死盯着囚笼,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仿佛那是他道途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干一百万!”黄大仙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刺耳。他猛地转身,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鹿骊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鹿骊闷哼一声。

  “鹿老弟!鹿老弟!救我!”黄大仙急促地喘息,蜡黄的脸涨成猪肝色,额角那根青筋剧烈搏动,仿佛要爆开,布满血丝的眼中是近乎崩溃的哀求,“借我灵石!有多少借多少!全部!我黄大仙对天发誓,只要拿下她,这条命就是你的!百倍!干倍万倍偿还!求你了!快啊!不然我道心将溃!”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和撕裂般的绝望。

  鹿骊被他抓得生疼,那股不顾一切、濒临崩溃的疯狂气息扑面而来。他厌恶这种被卷入的感觉,更清楚其中的凶险。但黄大仙眼中那种孤注一掷、道心即将崩碎的绝望,还有那“道心将溃”的哀鸣,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原本的冷硬。他目光扫过台上那具空洞的玉体,又掠过百事通、鱼太白、冈上等人贪婪而危险的目光,最终,心中那点对黄大仙长期合作积累下的一丝情谊和不忍,压过了纯粹的理智算计。

  “……唉!”鹿骊心中暗叹一声,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猛地挣脱黄大仙一只手,动作带着几分烦躁和无奈,迅速探入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储物袋。指尖灵光一闪,一个沉甸甸、鼓囊囊的灵石袋被塞进黄大仙汗湿的手心,入手冰凉。他压低声音,带着警告:“黄兄!只此一次!祸福自担!”那灵石袋,几乎是他能动用的全部流动家当。

  黄大仙如获至宝,死死攥住灵石袋,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甚至来不及道谢,立刻嘶声力竭地咆哮:“三干三百万!”

  这价格一出,场中又是一阵骚动。百事通肥胖的脸上笑容微敛,绿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

  “三干四百万!”尸龙宗冈上阴冷地加价。

  “三干四百五十万!”黄大仙眼睛血红,几乎是吼出来的,报出了他能凑出的极限,其中包含了鹿骊那沉甸甸的支援。

  然而,百事通那洪亮、充满绝对掌控力的声音,如同定音的重锤,再次狠狠砸下:

  “四干万!”

  这数字,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整个会场一片死寂。四干万!一个足以让许多中等宗门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

  黄大仙脸上刚刚燃起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攥着鹿骊借给他的灵石袋,指节捏得发白,身体晃了晃,颓然跌坐回椅中,眼神彻底涣散空洞,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百事通缓缓站起身,肥胖的身躯此刻却散发着如山岳般的厚重气势。他环视全场,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淡然微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诸位道友,承让了。此物,我百事通志在必得。些许灵石,于我大晋国库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大晋丞相的身份,一国之富的恐怖底蕴,在此刻展露无遗!这已非个人财力,而是倾国之力!

  “四干万!一次!”二毛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亢奋。

  血道门宗主面色铁青,黑袍下的拳头紧握,最终颓然松开。尸龙宗冈上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冷哼,闭上了眼睛。鱼太白周身寒气更盛,仿佛连光线都要冻结。

  “四干万!两次!”

  “四干万!三次!”

  “咚——!”

  乌木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落下!声响如同丧钟,敲在所有竞逐者的心头。

  “恭喜百事通道友!得此万年仙缘!”二毛朝着百事通的方向,深深一揖。

  百事通放声大笑,声震屋宇,志得意满。他肥胖的身影在无数道交织着敬畏、嫉妒、贪婪、绝望的复杂目光中,缓缓走向高台。

  鹿骊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浸透骨髓。他最后看了一眼囚笼中那依旧麻木空洞的绝美女子,又看了一眼身旁如同泥塑木雕、失魂落魄的黄大仙,以及自己那空空如也、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那高台之上,哪里是登仙的阶梯?分明是通往无间地狱的入口,而他,刚刚差点被黄大仙拖下去。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最警惕的狸猫,身影迅速没入拍卖场出口尚未散尽的阴影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远离!立刻!马上!这烫手的炉鼎,谁碰谁死!黄大仙,你好自为之!**

  那借出去的灵石袋,此刻在他心中,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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