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三章 破城(上)
魏军打击的第一目标是冲入瓮城的大群东府军。聚集在一起人数众多的兵马总是会优先成为被攻击的目标,故而对于冲在前方的周毅等数人并没有太在意。
虽只有数百守军,但魏军的长弓射技娴熟,连珠发射又快又狠。箭雨瓢泼而下,顿时有数十名东府军士兵中箭死伤。地形的劣势,让东府军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东西两侧的箭支夹击,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别说没有携带盾牌了,就算有盾牌,也难以遮挡左右方向同时的打击。
“还击,还击。压制他们。”冲入瓮城的将领立刻做出了反应,大声吼叫起来。
东府军兵士旋即做出了反应,弓弩手和火铳手背靠城门内侧的城墙,开始对城头敌军进行反击。但由于地形的劣势和冲进来的人数不多,效果不佳。
直到后方大量兵马涌入,大量的弓弩和火器对城头进行打击,这才勉强压制住了对手。但魏军躲在城垛之后,不断的进行快速的探头放箭,造成了瓮城中东府军兵马大量的伤亡。短短时间,中箭死伤的兵马已有三四百人。
在这段时间里,周毅等人本可以冲到内城门口实施爆破。但是他们遇到了麻烦。由于天色昏暗,他们在冲到距离内城门二十多步的距离时,突然间冲在前面的一名爆破手发出了惨叫之声,身子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倒地不起。
“快停下,有阻碍。”那爆破手忍着剧痛大声道。
周毅急忙停步,骇然发现自己面前尺许之外,一根粗大的木尖刺正对着自己的胸口。定神看去,前方二十步多的区域内,密密麻麻全是尖刺拒马。一排排的尖刺木头如一排排的长枪排列成阵型,挡住了前方二十步的抵达内城城门的空间。
那些尖刺拒马全部是黑乎乎的,在晦暗的光线下颇不显眼,融合在城墙地面和黑暗之中,若不仔细辨别,根本不会注意到。那名爆破手便是因为没有看清楚,胸口直接撞在了尖刺上,顿时胸骨断裂,受伤颇重。
这些拒马高度虽然只到胸口位置,不算很高。健壮之人可以纵跃而过。但是麻烦的是它们紧密排列,尖刺交叉,根本无落脚之地。跳过去也要被另外的拒马扎伤。而且一排排的拒马用铰连和原木连接在一起,一排数十步的拒马全部连接在一起,根本无法挪动。除非一个个的解开铰连,方可数人搬运挪走。但此刻怎有一个个搬运的可能?
这些拒马挡在城门前,成了眼下最难逾越的障碍。虽和城门只相隔二十步,但却有咫尺天涯,可望不可及之感。
周毅试着挪了挪拒马,用尽气力,拒马纹丝不动。他挥动长刀对这拒马尖刺猛砍。他的想法是,若能将拒马尖刺砍平,或许可以踩着顶端冲过去。但数刀下去,木屑纷飞,却进展甚微。
那些拒马虽是普通原木打造,但是雨雪之后木头湿透,连续的严寒之下冻得坚硬如铁,根本砍不动。数刀之下上方的尖刺根本没哟损伤,反倒是震的周毅手腕升腾。
几名爆破手抽出腰刀也帮着砍斫,却像是砍在石头上一般,进度缓慢之极。这要是一路砍削过去,岂不要到猴年马月。
周毅焦急之极,转头看向后方,想要叫人帮忙。却见后方大量的东府军正在涌入狭小的瓮城之中。两侧城墙上的魏军箭下如雨,东府军死伤惨重。更麻烦的是,城墙上的敌军似乎在增多,有不少魏军增援到瓮城上,局势已经极为紧急,极为糟糕。
此刻即便是大批人手赶来,短时间里也无法将拒马挪开。而且会大费周折,会被城头敌军射杀更多。周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急的满头大汗。
“少将军,莫如用炸药炸开拒马。”一名爆破手叫道。
炸药包的威力固然可以奏效,这个办法是肯定管用的。
但周毅却摇头道:“不成。炸药包数量有限,为了确保炸开城门,不能浪费。这二十步宽的拒马阵,就算我们将所有的炸药包都用掉,恐怕也难以炸开一条通路。手雷的爆炸力又太小,却又根本撼动不了它们。”
“那怎么办?他们发现我们了,他们来了。”另一名爆破手叫道。
城墙上的魏军确实发现了周毅等人,他们已经分出十几名魏军沿着瓮城城墙追了过来。
此刻,后方一名都尉带着十几名兵士从箭雨中冲了过来,大声叫道:“少将军,怎么回事?为何不炸城门?”
但当他看到密密麻麻的拒马之后,那都尉愕然住口,倒吸一口凉气。
“推不动,挪不走,砍不动,也翻不过去。”周毅咬牙道。
“那怎么办?”张都尉焦躁道。
周毅沉声道:“只有一个办法了。用身体搭桥,让爆破手踩着我们的身体冲过去,先炸开内城城门。事不宜迟,只能如此了,我当第一个。来。”
周毅说罢,转身向前方的拒马冲去。他的意思很清楚,趴在拒马尖刺上,用身体作为跳板,让爆破手踩着身体过去,便不受伤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垫脚之人将受七八根尖刺的刺戳,将遭受极为痛苦的过程。
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周毅已经往拒马上爬去。那张都尉一咬牙,冲上前一把将周毅拉了下来。
“少将军要领军进城作战,怎可让少将军如此。我等来当桥便是。”
说罢,张都尉一摆手,吼道:“给我上。我第一个。其余的跟上。”
张都尉转身冲出,纵身爬上拒马身体扑在在尖刺上。十几名兵士见状咬着牙一个个的爬上去,踩着张都尉的身体往前,一个个的趴在了拒马尖刺上。不久后,形成了一道用肉体搭成的尖刺上的路径。
“快,少将军,快行动,我们撑不了多久。”张都尉大声道。
周毅眼中含泪,沉声道:“好兄弟,得罪了。”
周毅大吼一声,从倒在地上的爆破手旁边将炸药包抱在怀中,身子跃起踩上了张都尉的后背。张都尉的身体在七八根木尖刺的顶刺之下疼痛无比,但他咬牙一声不吭,绷紧身体,撑住肌肉,保持身体笔直。
周毅飞快的从兵士们身体搭的人桥上跑过,他能听到脚下兵士痛苦的呻吟声和肌肉骨骼的断裂破碎声。但此刻唯有不负他们的付出,即刻达到目标才成。七名爆破手紧随其后迅速冲过人桥抵达瓮城城门口,开始迅速放置炸药包,准备爆破。
此刻一小队魏军已经来到内城城门左近的城墙,开始朝着拒马上的兵士放箭。数名拒马上的兵士被射中,惨叫着摔落下来。他们本处在痛苦的煎熬之中,此刻倒是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张都尉咬着牙翻身滚下了拒马,胸腹之间刺的鲜血淋漓,剧痛无比,也不知骨头断裂了没有。但此刻他顾不得其他了,一瘸一拐的冲向后方,几名兵士抢上来扶着他,张都尉喘息着迅速下令。
“告诉其他人,准备冲锋。前方有拒马,将阵亡兄弟的尸体背一些过来垫脚,否则无法过去。都做好准备。少将军已经开始爆破城门了。”
张都尉话音刚落,便听得瓮城内侧城门口方向一声剧烈的爆炸惊天动地。火光浓烟冲天而起,巨大的气浪将门口的拒马冲的七零八落。瓮城中的东府军兵马也被强大的气浪掀的东倒西歪。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听觉,包括瓮城城墙上的魏军士兵也在此刻吓得趴在城墙上不敢动弹。巨大的气流裹挟着黑烟从城头掠过,呼呼作响,甚是慑人。
数百斤炸药的威力,将城门炸得粉碎。从城门洞中冲出的气浪就像是一股惊涛扫遍瓮城。那些拒马东倒西歪,被掀飞纠缠,七零八落,已经不再紧密连接在一起,被气浪冲出了一条七扭八歪的通道。
“冲!”东府军将领们发出了呐喊声。
下一刻,所有的东府军兵士爬起身来,带着嗡嗡的脑鸣之声,顾不得擦去被震的流血的嘴角和耳朵的鲜血,便在在烟火未散之时便已经冲向了洞开的内城门。
依旧有兵士被拒马阻拦受伤,但是冲锋的洪流已经势不可挡。随着烟尘瓦砾的散尽飞落,北城瓮城彻底洞开,周毅率领的两千五百多名东府军兵马踏着滚烫的烟火升腾的地面瓦砾冲入了城内。
……
王建率增援的数千兵马刚刚赶到北城长街,便听到了北城传来的第二次轰鸣声。从内城门处方向看到烟火闪烁升腾,滚滚的黑烟腾起在空中,火花四处飞溅,像是黑暗中下了一场火雨。
整条街都颤抖了一下,树木和房屋哗啦啦作响,上面的积雪纷纷落下。王建胯下的坐骑嘶鸣躁动,王建奋力约束,战马才稳定下来。身旁的骑兵也纷纷约束住战马。
但那一刹那,王建从内心之中升腾出不详的感觉。他知道,瓮城内城门应该已经破了。之前听到的第一声是外城门,现在这一声必是内城门。此刻若不赶紧前往堵截,敌人就要冲进来了。
“快,快。拦住他们。”王建大声催促着,带着三千步骑兵沿着街道飞快向北街冲去。
转过街口,北街笔直延伸。王建等人远远便看到了在烟火和瓦砾之中冲入城内长街的东府军兵马。在滚滚烟雾和火星之中冲出来的他们,像是地狱中冒出来的可怕的妖魔,裹挟着烟尘冲入城中,身后甚至带着烟尘的轨迹。
“杀光他们!不能让他们进城。”王建低吼道。
为了快速增援各处,王建的兵马在城中都骑马疾驰增援。此刻他率领的兵马中的千余人就是骑兵。所以,看到冲进城中的东府军兵马都是步兵,王建并不担心。在这样的街道上,骑兵对对方步兵依旧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他迅速下令千余名骑兵准备展开冲锋。在这样狭窄的长街之上,他相信骑兵会瞬间冲破对方的阵型,将对方践踏成肉泥。
“杀光他们,将他们踏成齑粉。”王建咆哮着,弯刀高举,面孔扭曲,指向前方。
千余名魏军骑兵开始纵马冲锋,他们的后方,两千步兵蜂拥跟上。在骑兵践踏敌阵之后,他们就像是草原上的野狗,会随后收拾战场残局,将那些残余的敌人全部杀死。
周毅等人也在一开始便看到了长街尽头的敌人。敌人来的如此之快,倒是有些没想到。但此刻已经攻入城中,周毅心中丝毫也不畏惧。看到对方进攻的意图,周毅立刻下达了命令。
“调整阵型,准备迎战!火铳手,弩箭手,手雷兵就位。”
东府军兵马的行动速度惊人,平素的严格训练让他们得以快速行动,在长街上快速调整阵型。数百名火铳手迅速前移,在街道上摆开打击阵型,组成五道交叉发射的火力阵型。
此番周毅挑选的人员之中有五百火铳手,其中四百人携带的是巷战专用的短火铳。在街巷战斗之中,短火铳数十步的射程正是敌人的噩梦,面积杀伤堪称无敌。
以数十人为一排,间隔次第开火,高低搭配的火力网是火铳兵日常训练的重点阵型,所以很快便就位成型。
另有百余名弩手向街道两侧分开,贴着两侧组成八字形打击阵型。便于打击敌军。在这种密集阵型之下,弓弩手反而不好发挥,且威力不足,所以只能在两侧起到辅助打击的左右。
而在火铳兵马后方,数百名投掷手将手雷攥在手中,做好了投掷手雷的准备。在对方进入短火铳轰击距离的时候,也是手雷的投掷射程。在对方骑兵迅速冲锋的情形下,光靠火铳也还是不足以将对方拒止。
短短二十余步的狭窄空间里,东府军瞬间组成了三种中近程的打击火力,可谓是训练有素。此刻唯一欠缺的便是前方有拒马工事,或者哪怕是有竖排长枪阵作为肉盾,那便是完美的阵型了。
但这些也已经够了。阵型的最后,是一千八百多名手持长刀的东府军精锐步兵。准备随时冲锋,切入战场。
魏军骑兵冲锋而来,速度极快。马蹄隆隆,气势慑人。在平整的街道上冲锋的感觉很让魏军骑兵们愉悦,马上的魏军骑兵甚至有一种睥睨一切,横扫一切的感觉。
但很快,这种不可一世的无敌的错觉便被残酷的现实所打破。当魏军骑兵冲到百步距离时,东府军位于街道两侧的弩手开始交叉射击。百余只弩箭激射而至,骑兵人马纷纷中箭,战马嘶鸣,骑兵摔落翻滚,惨叫连天。
但这样的打击对骑兵而言远远不够。百余只弩箭想要阻挡一支上千骑兵的冲锋是完全不可能的。连续两轮的射击,带走了数十名骑兵的性命,落马的士兵也造成了一些混乱。但他们很快便被后面的骑兵的洪流淹没,被践踏成肉泥,形不成任何的阻碍。骑兵冲锋队形势不可挡,迅速冲入四五十步区域。
“开火。”周毅吼叫着将手中的火铳轰出。
他用的火铳甚为精美,是义父李徽赠送给他的贴身之物。橙黄锃亮的铜制火铳冒出烟火的瞬间,阵前火铳手的短火铳开始了密集的轰鸣。
黑烟升腾,火舌喷涌。大量的火铳霰弹在空中交织成一片几乎肉眼可见的弹幕,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这张网将街道空间全部笼罩,所有前排冲锋的魏军骑兵都一头扎进了网里,没有一人成为漏网之鱼。
冲在最前面的魏军骑兵无一幸免,人马身上在一瞬间全部中弹。此起彼伏的迸裂的血花在黯淡的光影之中纷纷绽放,在魏军的脸上身上手上等一切部位爆裂开来。魏军士兵在嘶吼和痛呼之中落马倒地,他们被大量的铁蛋子贯穿皮肉,扯断经脉,击碎骨头。血液碎肉在空中飞溅,骑兵队伍之中弥漫着大量的血雾。
那些战马也不能幸免,被火铳的霰弹打的千疮百孔,纷纷倒地翻滚嘶鸣。
在一瞬间,上百骑兵在火铳的轰击之中毙命,巨大的惯性让骑兵人马的身体在地面上翻滚,在潮湿的地面上滑动,有的甚至翻滚滑行到了东府军阵型前方十余步的距离。
但骑兵的冲锋依旧未停,他们也无法停下来。一旦冲锋,便意味着一往无前。更何况再这样狭窄的街道上,也毫无回旋的余地,除了往前冲别无他途。
火铳手开始换弹,只有一排数十名火铳手继续轰击,对方趁着这个间隙往前逼近的十余步。但东府军的手雷投掷手弥补了这中间的火力空缺,他们扬手将冒着蓝烟的手雷投了出去。
三百多枚手雷雨点般的落在街道上,落在骑兵人群之中,然后,剧烈的爆炸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爆炸的烟火中,夹杂和大量飞溅的血肉,数百枚手雷爆炸的威力不言而喻。大量的破片在热辣的气浪烟尘之中穿插横飞,钻入人马的血肉,击穿他们的肢体关节,炸开他们的身体。
在爆炸的瞬间,无数的血肉和肢体在空中抛飞,火光照耀之下,那是一种极致的另类的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场景。
投出了大量的手雷,在一瞬间清空了长达二十步的区域。在此区域中的所有魏军骑兵都被清空。也不能说是被清空,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而已,从完整变的破碎,从具象变成抽象。或者说,他们无处不在,因为他们的手脚挂在树枝上,身体在地面上,肚子里的肠子落在路旁的水沟里,屁股却在屋顶上。
增加了药量之后增强了爆炸威力的铁皮手雷比之之前的陶制手雷的威力大了不止一星半点。此时此刻,便是明证。
魏军何曾见识过这样恐怖的杀戮,何曾见识过这样的火器之威。就连正在冲锋之中的骑兵,都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不合常理的举动。一些骑兵硬生生的勒住了战马,战马嘶鸣人立,惊惶践踏,乱成一团。这样一来,反而拥堵在一起进退不得。
但东府军第二轮的火铳轰击开始了。东府军阵型不退反进,火铳手向前冲出十几步,火铳轰鸣向前推进。投雷手用最大的气力将手雷投入魏军骑兵阵型深处。无穷无尽的爆炸,无穷无尽的轰鸣,无处不在的死伤降临。魏军骑兵血肉横飞,死伤无数。惊马四处乱窜,阵型已经完全崩溃。冲锋已经不可能了,后方骑兵拨转马头,开始往后逃窜。
王建表情呆滞的策马立在后方,他看到了全部的情形,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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